第023章 相濡以沫(1 / 2)

三人驅馬抵達營地最為高大的氈房外時,秦慎揚首看向豎於帳頂繪有圖騰的族旗。

不知畫著何獸的旗幟在入暮前的淡光中迎風招展,若隱若現,唯有一雙眼睛透亮的盯著眾人,似宣示,似炫耀,又似恐嚇,讓他覺得分外刺眼,當下毫不猶豫的挽弓便是一箭。

“吱呀”聲中,族旗緩緩倒落,圈禁匈奴之地霎時傳出一陣絕望的驚恐低呼,進而哀泣低嚎——

族旗已倒,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不久之後,或者不過片刻之後,這個部落將要從草原上永遠的消失,再不複存在,麵對即將到來的此種命運,他們又怎麼可能再冷眼相看,無動於衷?

秦慎漠然回看一眼,翻身下馬踏入眼前這個不久前尚需通稟方能進入的豪華大帳。

昏暗的帳內早已點上油燈,微微跳動的燈光下,肥腫難分的奧古斯衣不蔽體死相極為難看的倒在血泊之中,氣息全無。

氈房的角落,一個發絲淩亂同樣衣不蔽體的嬌豔美婦在兵卒的長劍逼迫下,懷摟一個十一二歲孩童蜷縮著瑟瑟發抖。

又或者說,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雙手緊握彎刀將一個衣不蔽體的嬌豔美婦護在身後,麵對兵卒的逼迫露出憤怒不屈的神情。

兵士見他進來,稟道:“都伯,我等方才進來之時,正巧碰到此孩童趁亂將奧古斯刺死。”

秦慎點頭表示明了,一言不發的徑直走到榻前,拾起一件衣裳裹成一團拋了過去。

他的這個舉動無疑讓對方兩人明顯一愣,美婦畏怯的看他一眼後慢慢探手將衣裳撿過抱入懷中,旋又眼神遊離,似乎猶豫是否應該在眾目睽睽之下穿衣換裳。

孩童似乎明白婦人心中所想,目含威脅的逼視著眾人舉刀緩緩站起,將婦人的身影或多或少擋入陰影之中,而那稚嫩的身體配合著小大人般的凶狠舉止,無不透露出一種令人發噱的滑稽,室內幾名兵卒忍不住發出一陣輕微的嘲弄笑聲。

秦慎卻鼻頭莫名一酸,報以對方溫和一笑後目含不滿的掃視眾人一眼,在榻上挑了個幹淨地兒,大刺刺的背身坐下。

其餘人為他目光所懾也紛紛收起笑臉,肅容微微扭頭避目。

帳角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及至再無聲息,秦慎頭也不回道:“你很勇敢,不知如何稱呼?”

問完過了片刻,就在他以為對方聽不懂漢話時,一個算不上周正但又極其悅耳的女聲如蚊音般答道:“回將軍,奴名阿茹娜,小兒名喚薩其拉。”

“薩其拉,薩其拉……”秦慎輕叩著案幾沉吟稍許,扭轉身子直視道:“薩其拉,如今局勢一目了然,你若繼續持刀對峙,隻需我一聲令下,你和令母便再無生機,不如放下兵器,如何?”

言罷微微一頓,以肯定的語氣續道:“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母子二人。”

曹進聞言覺得類似這樣的話今天似乎在哪已經聽過一遍,微一偏頭思索旋即憶起白天之事,不由目泛異色瞧了過去,心中暗道,又來了!

感受到異樣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秦慎側目掃見曹進的眼神立刻明白是何含義,回以一瞪中心忖我有你們所想的那麼不堪嗎?便也不再理會,繼續臉掛無害的微笑著直視於對方。

然而薩其拉似不能聽懂般不為所動,隻是雙手緊握彎刀目露凶光的狠厲相對。

見他如此固執,秦慎無奈的歎了口氣,雖然先前曾被對方的舉止撥動心底最深處的某根情弦而感觸莫名生出惻隱之心,然而在大義麵前,他絕不容許自己有絲毫婦人之仁。

許是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阿茹娜趕緊輕扯兒子衣角以匈奴語小聲勸說。

薩其拉的神色漸漸鬆動,卻不知其母說了什麼,麵色忽而又是一緊,更忍不住出言反駁。

而阿茹娜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低聲予以斥責待他安靜後,這才堅定而又焦急的再一番勸解,直至薩其拉咬緊嘴唇點頭應允,始滿眼欣慰的柔聲道:“把刀放下。”

聽到母親的吩咐,薩其拉握刀的雙手動了一動卻並未撒手,仿若心中矛盾至極。

“放下刀!”阿茹娜不容置疑的一聲低斥,旋即垂首道:“犬子可能被嚇壞了,還請諸位將軍多多包容。”

猶豫不決的薩其拉終究鬆開手指,伴隨著“哐當”落地聲淚眼欲滴的倏然回首相望,就如生離死別般盡是依依不舍。

見此情景阿茹娜亦是眼眶驟紅,連忙強忍淚水垂目以避,伸手在愛子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看著相濡以沫的母子二人,秦慎心底泛起一種無從說起的傷感,微微一歎壓下心緒波動,寬慰道:“漢軍並非殘忍嗜殺之輩,否則以方才之情形,哪怕說你母子二人早已死上千百次亦不為過,夫人當知光憑令子手中彎刀並不能阻擋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