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爾丹震驚之餘,仰天大嘯:“我要你抵命!”說罷不顧奔逃,轉而朝手持連珠銃的少年合身撲來。
胤禩不避不讓,高聲朗笑道:“噶爾丹,你屢次犯我大清、欺淩喀爾喀與活佛。我大清豈能容你,我手裏的火銃一共能發六十發,其中尚餘二十八發火藥,你自覺有命到爺跟前否?”
噶爾丹失控大叫:“小畜生不必騙人,沙俄火銃也就三發罷了,大家擒下他!必能避人退兵。”
話音剛落,他身邊的親隨便有兩人倒地。
胤禩染血覆塵的臉上帶著笑眯眯的神情,輕聲數到:“已然三發。”接著冒煙的槍口對準賊首,少年輕笑:“你躲,還是不躲?”
噶爾丹一滯,連同周圍的騎兵步兵也跟著不再喧囂,都等著下一發空膛,或者另一個人倒下。
胤禛眯起眼睛遠遠看著戲弄老鼠一般的胤禩,隻覺陌生。他印象中的老八虛偽狡詐、城府深沉性子倔強,極少如此張揚肆意。美玉明珠染了血經了霜,竟意外地自己也屏住呼吸,忍不住目光追隨。
噶爾丹咬牙,突圓的目光緊緊盯著槍口,接著目光慢慢掃過矮草之上已經氣絕多時的妻子。一咬牙,轉身,匕首直刺入馬臀兩分:“好漢不懼死,但有命在,才能為我厄魯特子弟妻兒報仇雪恨!”
吆喝完畢,噶爾丹一馬當先往正黃旗與鑲黃旗交接的空隙突圍過去。
胤禛忙命人嚴陣以待。
卻在這時,一聲火石爆炸的裂響傳來,突在最前的噶爾丹身形微頓,目光似有詫異、有不信、有不甘,胸口被彈片擊穿的血洞汩汩流出血來。
接著,他像是突然被抽去了脊梁,歪斜著,從坐騎上倒在地上,不動了。
周遭的噶爾丹殘餘步兵、連同一道助戰的蒙古各旗,都畏懼地看著馬背上少年手中的火銃。
一怔之下東路大軍的大阿哥第一個回神,高舉龍旗大聲呼喊:“神器在手,逆賊伏誅,天佑大清!”
接著是此起彼伏的一片迎合之聲,胤禛一邊指揮手下騎兵牢牢圍住餘孽,莫要大意縱虎歸山,一邊轉頭去看馬背上的少年。
胤禩手中的連珠銃冒著嫋嫋青煙,夕陽下朝他蕩過來一個如釋重負的開懷笑容。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隻剩最後兩發火藥,若再射偏一次,今日結局難料。
接著,是殺盡一意頑抗的噶爾丹殘部,以及打掃戰場,清點大清騎兵傷亡與俘獲厄魯特殘部子女、駝馬、牛羊、器物。
這一次圍剿噶爾丹,結局與前世稍有不同。由於胤禛的提早進言,大軍在日落之前便已鳴金收兵,不至於月下追窛三十裏;而胤禩的橫空出場,讓噶爾丹失去了苟且餘生又一年的機會。
其實,這樣很好。
胤禛深知帝王心思,皇阿瑪有多遺憾當年未能讓噶爾丹死在自家軍隊的槍口下。是梟雄也好、賊寇也罷,能讓大清皇族大動兵戈的人,曾經“乃招徠歸附,禮謀臣,相土宜,課耕牧,修明法令,信賞罰,治戰攻器械”的人,不該死在莫名其妙的女人身上。
噶爾丹終於死在昭莫多。
而昭莫多一役,必然將大清皇帝神速用兵,不聲不響深入蒙古腹地的事跡寫成傳奇,大清連珠神器能連射六十發的威名也必將震懾整個蒙古,最終傳遍俄羅斯。
……
夜裏,蒙古草原的天幕綴滿繁星,渾無白日裏的悶熱肅殺。
費揚古分出兩千人輪值以防噶爾丹漏網之魚,餘下將士殺牛宰羊,燃起篝火,慶祝大戰得勝。
胤禛也飲了三大海碗的酒,在帳前立了一會兒,一直等到聽說大阿哥出了八阿哥的帳子,才慢吞吞踩著矮草往胤禩住的帳篷走去。
誰知還是撲了個空,胤禛問門口的侍衛:“八阿哥不在帳中休息,去了哪裏你可知道?”
那侍衛回道:“是喀爾喀的世子來訪,扶著八阿哥一道去湖邊了。”
“扶著?”胤禛察覺有異,皺眉道:“八阿哥受傷了?”
那侍衛道:“八阿哥的坐騎曾被流矢射中,撲跌下馬時傷了膝蓋。”
胤禛立時想起雍正年間老八反複發作的傷腿,記得那時太醫也報廉親王的腿上紅腫流膿,他彼時痛恨老八已極,隻覺他是故意拖延醫治,借口閑散不赴。
胤禛想想,趁著酒意又往湖邊走。
遠處八旗兵丁的喧鬧聲漸漸遠了,草原暗河的聲音潺潺汩汩,伴著時大時小的蟲鳴聲,恍如二世。
遠處有剛剛變聲少年嘶啞的聲音:“八阿哥,博格達汗的兒子,當年果真沒有看錯你!我敬你!”
蒙古少年身形拔高不少,短短兩年已經超越胤禩,遠遠看去反倒更像哥哥。
對麵的便服少年坐在草地上,旁邊地上放著一柄剛剛削成的簡易拐杖,抬手接過整個酒壇仰脖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