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格外的漫長, 若是坐等著不睡, 仿佛會給人一種不會天亮的錯覺。
齊琅回到府裏的時候已經三更天。
遠處的燈火一直為他而留, 他抬眸漫不經心地掃過某個方向,卻是一片漆黑。
庭院內的花草沾著瑩潤的夜露靜默不語。
成淮替他接過氅衣, 屋內的熱氣驅散了幾分寒意。
“大人, 他們這些人用權勢用情義來逼您娶妻, 您為何還要答應得這麼痛快?”成淮忍不住開口道。
齊琅飲了酒,尚且存留了幾分醉意, 他開口了, 卻不是回答對方的話。
“他睡了沒有?”
成淮怔了怔, 及時反應過來對方問話的對象。
“小少爺很乖, 到時間胡嬤嬤就服侍他睡下了。”他說道。
“帶我去看看。”齊琅說道。
成淮見他眉宇間有倦色,卻也沒有提出異議。
偌大的府裏 , 竟然還有主子認不出來的路, 這應該也不奇怪吧。
也許是齊琅醉了……成淮這樣想著又反駁了這個想法。
齊琅的酒量很好,就算再醉, 也不會到迷糊的地步。
除非他有了心事。
這麼一想,成淮覺得有些神奇。
是個人都會有心事,但這麼多年來,他鮮少看到齊琅作為一個“人”的一麵。
除了遇到那位李家夫人以後。
“到了。”
成淮還沉浸在自己腦補中, 前麵的人就驀地停下了腳步。
“啊……哦。”成淮打起精神去敲門。
嬤嬤睡在外間, 就算齊琅突然到來,她也老實安靜,不發出半點聲音。
齊琅獨自走進屋去, 屋內漆黑安靜。
他掀起床帳子,月光便順著這縫隙映在了床上人影兒的臉上。
青稚的麵容眉宇微皺,他的拳頭捏緊在身側,完全不像一個孩子那般無邪快樂。
許久他開口低聲道:
“你為什麼會叫靜呢?”
那個女人給他兒子取名叫靜,是想要這個孩子永遠保持沉默嗎?
抑或是……永遠都不要讓人發現這個於她而言猶如恥辱一般的存在?
他的唇角緊繃,神情仿佛被凍住一般。
“我會讓她認你的。”他對床上的小人兒說道。
等他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的時候,床上的孩子終於忍不住顫動著眼皮睜開了眼睛。
“爹爹……”
他頓下腳步沒有回頭。
“你打算娶妻了麼,這是你的辦法嗎?”孩子的聲音緊繃而顫抖。
可他說出的話卻出乎意料的早熟。
他竟然知道娶妻意味著什麼,也隱約能猜到他的“辦法”。
齊琅抬手揉了揉眉心,這樣的孩子,連他都覺得不忍心。
可這世上總有那麼幾個鐵石心腸的人,偏巧被他們父子倆遇見一個。
隔日,陽光明媚,不僅天氣晴好,就連黃曆上也是諸事皆宜。
薑府薑老太君在家裏頭喝著燕窩粥,外頭家人忽然急匆匆進來傳報。
“老夫人,敬英侯夫人上門來拜訪。”
“敬英侯夫人?”老太君顯然對這個人物並不熟悉,她忙叫了長媳過來,並叫人布置好客廳,引客人去。
不一會兒,老太君便在長媳劉氏的攙扶下姍姍來遲。
“怠慢夫人了,我母親身子骨弱,知道您來了,非要親自迎客,這才耽擱片刻,還望您不要嫌棄。”劉氏平日裏苛刻,可門麵上的功夫卻還算可以。
那敬英侯夫人笑眯眯的,瞧著便是叫人親近的麵貌。
“說得是哪裏的話,倒是我來的匆忙,不過我今日來是給您二位報喜來的。”敬英侯夫人笑說道。
劉氏一聽報喜心登時狂跳,她按捺著激動問道:“是什麼事兒啊?”
“我這一趟來得唐突,不過是幫別人做媒的。”
說到這裏那敬英侯夫人像是口渴了般停下來抿了口茶水,話未說完,反倒叫薑老太君和劉氏等得不上不下。
“你們大概是猜不著了,我是替東街齊大人齊琅前來提得親。”敬英侯夫人說道。
劉氏頓時狂喜,薑老太君咳嗽了一聲,她才不至於失禮在人前。
劉氏矜持得坐回了座位,麵帶得體的微笑,道:“竟有這麼一回事情,隻是我們家嫣姐兒年齡還小,都還不曾替她考慮過這事情。”
敬英侯夫人聞言望著劉氏的目光一滯,隨即扯出一抹笑來,道:“我也是聽說過貴府嫣姑娘的好名聲,嫣姑娘確實是個萬裏挑一的,日後若是想要找人家的,我定會幫忙出份力的。”
劉氏聽她誇讚自己的閨女頓時心花怒放,隨即卻又很快反應過來對方話裏的不對。
她垂眸掃了老太君一眼,見對方看著她的目光恨不得寫明“蠢貨”二字。
劉氏頓時訕訕然收斂幾分。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劉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