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相離(2)(2 / 3)

新月如鉤,從黑黝黝的樹梢上伸出半個角。

洛風在草棚的角落找到兩塊取火石,迅速把樹枝攏到一堆,在小棚子門口升起一堆火。

我們的衣服搭在烤肉架上,我赤*裸著身子,將自己裹在那張又髒又破的羊毛毯子裏,烤肉架上搭著的衣服,成了一道屏障,擋在了小棚子門口,將我和洛風隔開。我蜷在棚子裏瑟瑟發抖,洛風守在棚外的火堆邊烤衣服。入夜後,林子裏的溫度更低了,還時不時傳來貓頭鷹的四腳,一條薄薄的羊毛毯子根本抵不住寒意,我看見自己手上的皮膚凍得有些發青,身子越來越僵,頭越來越重,我再難支撐,神智沉入黑暗,終於昏睡過去。

身子一會兒冷得像掉進冰窟,一會兒又熱得如置身蒸籠,我昏昏沉沉地睡著,做了一個怪夢。夢見小時候與哥哥在院子裏裏嬉鬧,正值四月時節,百花怒放,爭奇鬥豔,姹紫嫣紅,粉白色的櫻花開滿枝頭,絳紅的桃花迎風起舞,而四月裏開的最盛最豔最壯麗的卻是牆角競相盛開的茉莉花,粉的,白的,紅的,一簇簇一朵朵相互擁簇著。茉莉花沒有紮人的刺,我伸出小手摘下朵非要插在哥哥發髻,他驚恐的跑開了。我和哥哥在花叢追逐,時而傳出聲聲歡笑,如銀鈴般回蕩在這空蕩蕩的院子裏。

“哥哥,蝴蝶飛的好快……我都追不上……”我氣喘籲籲的來回追趕著蝴蝶,一隻隻五彩繽紛的蝴蝶輕輕飛舞,忽高忽低,一隻停在花朵上,可當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猛的一撲,蝴蝶振翅飛走,撲了個空。

“不是她飛的快,是你跑的太慢了。”哥哥學著爹的口氣道。

爹和淩叔叔坐在一旁下棋,哥哥附在耳邊說:“妹妹,淩叔叔又輸了,我們去幫幫他。”然後,我和哥哥,一個捂著爹的眼睛叫他猜自己是誰,一個偷偷換了棋子,淩叔叔麵紅耳赤的看著我們,我們一個勁對他擠眼,示意他冷靜一點……

爹聽見我和哥哥悉悉索索的聲音,伸手環抱住我,輕聲嗬斥:“小丫頭,想被罰了。”

我笑著往後躲,哥哥跑過來,拉起我一邊跑一邊喊:“淩叔叔比妹妹還笨。”

我頓住腳步,惱怒的捶打哥哥,哥哥左閃右躲,我急得直流汗,卻始終連他一個衣角都碰不到。哥哥大笑:“離歌,是我見過最笨的妹妹了。”

我難過的坐在地上,失聲痛苦,卻沒有一滴眼淚,回頭望向爹:“我是不是壞小孩,要不然老天為什麼不給我眼淚呢?”

爹忙來抱住,可是他的臉卻逐漸模糊。

正急得無法可想,唇上突然有些清涼,仿佛有人在耳邊輕聲喚我的名字,我忽地清醒過來,看到一臉焦灼之色的洛風正用一塊濕布片輕輕點拭著我幹裂的嘴唇。他見我醒過來,鬆了口氣,臉上帶上喜色:“離歌,你覺得怎麼樣?”

天已經亮了,火堆熄了,清晨的空氣像露珠一樣清新。我望著洛風浮腫的臉上掛上兩個熊貓眼,怔了怔:“你一晚上沒睡嗎?”

他隻著了裏衣,外袍和我的袍子一起,覆在裹著我身子的羊毛破毯上。他手裏的濕布繼續拭著我額上的汗:“你發了一晚上的燒,我怕你有事。”這麼說,他這一晚上除了烤幹衣物,就是為我降溫了?明明昏睡過去的時候覺得冷得不得了,怎麼又發起燒來?我動了動,身子綿軟無力,伸手往額上一摸,果真燙手。

洛風縮回手替我拭汗的手,別過臉,我疑惑地望著他臉上的紅暈,看到自己的手臂才恍然,我毛毯下的身子還未著寸縷,頓時麵紅耳赤。

洛風尷尬地站起來,躲開我的視線,站到我看不到他的地方。我撐起身子,一陣天眩地轉,差點又軟倒,咬咬牙,勉強將衣服穿好,發現那張破舊的羊毛毯子已經被我身上的汗浸得潤濕。

我把洛風叫過來,將他的外袍遞給他,想到他穿著裏衣露天凍了一夜,心裏著實有些感動。

我吃力地站起來,軟軟地邁出腳步,大腿和小腿的肌肉酸痛得令人無法忍受。洛風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將羊毛毯披在我身上。

我詫異地看他:“你幹嘛……”

還沒說完,他已經蹲到我身前:“上來,我背你。”

我怔怔地看他,他應該比我好不到哪裏去吧?我好歹還睡了一覺,他可是一晚上沒睡。遲疑地望著他,我猶豫道:“你不累麼?你行不行……”

“別廢話了,上來。”他打斷我,“你不想早點離開這鬼地方嗎?”

我愣了愣,拉緊身上的羊毛毯子,俯到他的背上。他站起來的時候身子晃了晃,把我聳高一點,背著我向前走去。我抓緊毛毯,抱著他的脖子,才發現洛風的肩膀竟然很寬,背很結實。

身子緊貼在他寬闊的背上,我昏昏沉沉地把腦袋耷拉在他頸後,他的皮膚好冰,我貪慕地把燙得灼人的臉貼到那冰涼的皮膚上,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灼熱的鼻息灑在他的脖子上,感覺他的皮膚變得柔軟、溫暖、潮濕,他緊繃的皮膚慢慢鬆弛下來,我安心地閉上眼睛,又陷入昏睡當中。

意識浮浮沉沉,不知道是醒著還是夢著,半夢半醒之間,竟斷斷續續地接上了昨晚的夢,爹扶起我,說,“歌兒,是好孩子。”我氣惱的推開他,質問:“那我為什麼沒有眼淚?是不是因為歌兒沒有眼淚,娘不要歌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