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惆悵(2)
黯惆悵(2)
俗話說的好,生意做的好,就像越雪球越滾越大。洛風不僅把開店的銀子還給了段老太醫,還買下了隔壁的鋪子,準備擴建。我樂翻了,這些日子的辛苦總算沒白費,不但賺了五千兩銀子,不再囊中羞澀,遊子吟還成了洛風一個人的生意。想到不必再看張清那張欠了百八萬的臭臉,我就忍不住偷了,雖然還錢時,段老太醫有些不悅,但獨自開店一直乃洛風的夢想,他也不好勉強什麼,隻是“每天的來此一坐”變成了“伸長脖子也望不到人影”。曾有一度,我擔心沒了段老太醫罩著,會有強霸豪圖,借機給我們穿小鞋。洛風倒沉得住氣,無所謂的聳聳肩,說,段老太醫不是那樣的人。
忐忑不安的過了半個月,張清又出現了,到了櫃台前站定,皺著眉,低了頭看著我,臉上表情有些怪怪的。我本來情緒不佳,心裏正在暗暗祈禱,可看見他這副傻愣愣的,好似難為情的樣子,倒有些好笑起來。雖然臉皮沒動,可笑意還是進了眼底,他立刻就看了出來,我在嘲笑他……他立馬就把臉色沉了下來。我暗歎,很顯然,他已經想起來了,自己才在我麵前從未如此低姿態。我不禁暗自琢磨,他來了,是不是意味著提心吊膽的日子要結束了。忽然柔情百轉,瀲瀲動人,望著他,不乏討好的意味。誰想,他竟恨得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隻瞪大眼睛怒視著我。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他吐出三個字:“點菜帶走”。我撇了撇嘴,笑瞪了他一眼,趕緊讓廚子停下手裏的活,做了幾道段老太醫常說的菜肴,雙手端著食盒,囑咐他告訴段太來了幾位新廚子,有時間過來嚐嚐。張清聽後時,他笑眯眯的,顯是心情已經陰轉晴了。第二天,剛開業,段老太醫就來了,日子似乎回到了從前,一切按著原來的軌道正常運轉著,仿佛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
擴建後,客人中多了一群年輕靚麗的女子,名為被遊子吟的美味佳肴吸引至此,實則洛風“秀色可餐”。花紅柳露,鶯鶯燕燕,別有一番風味。羞澀的,偶爾偷偷瞟幾眼,便粉頰生春嬌羞不已;膽大的,媚眼如絲,隨著洛風的身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轉個不停。羅奶奶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膽大的姑娘,說有傷風化,我卻不以為然,被盯幾眼,洛風又少不了兩肉,賺了銀子,還能以此戲弄洛風。不知是否惱羞了,洛風一直有些悶悶不快,但卻不對我說什麼,隻是每次姑娘上門時,臉色不善。
姑娘不解,纏著我追問洛風是否遇到麻煩了,我想了想道:“生意上遇到了點麻煩!”
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一直站在一旁,粉衣女子道:“但願隻是生意上的麻煩,而不是有些人做了什麼手腳”我和幾個姑娘都是一愣,不知道她這話從何說起。我們朝對方疑惑地看了一眼,全都不解地盯著粉衣姑娘。粉衣姑娘說完後,卻很是不耐煩,催促道:“箏兒,我們快走吧,免得惹某些人厭惡。”說完,也不等回話,提步就走。
幾個姑娘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匆匆追了上去,我轉身皺眉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一麵想著我究竟何時得罪了這些小姐了?難道是認為我讓洛風如此?可這些日子來,她們整天盯著洛風,我有什麼舉動她們還不清楚嗎?
我歎口氣,轉身收拾桌上的餐具,迎麵差點撞上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直靠著窗戶看我們說話的季家姑娘,之所以能記住她的姓氏,也逃不了美女總引人注目的定律,不同於粉衣女子的豔麗之美,芙蓉如麵柳如眉,淡妝濃抹總相宜。見我打量自己,美人麵露羞色。我舒了口氣:“姑娘?你找我嗎?”她表情有些不自在,又磨蹭著不說話,卻又不走,我笑道:“怎麼了?有事進來說吧。”
她猶豫了一下,跟著我進來,掩上門:“離姑娘……”
“有什麼事兒?說吧。”我見她磨磨蹭蹭,不幹不脆的,似乎想說的話極難啟齒,猜測道:“你有什麼話要我帶給洛風嗎?”平時,其他姑娘談笑風生時,她默默的坐在一邊,偶爾點頭微笑一下,與故作喧嘩,吸引洛風注意的氣氛格格不入,有時我常想,這樣的羞澀的女子得費了多大的勇氣,才站到意中人的麵前,估計不比舞刀弄槍少。
“我……”她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遲疑了半晌,終於結結巴巴地道,“離姑娘,我……”她垂下頭,把一個繡花荷包放到桌上,麵帶羞澀地道:“麻煩姑娘,一會兒替我把這個給他……”
“呃?”要我牽橋搭線麼?我哭笑不得。
“我不打擾姑娘了……”她聽到我的訝聲,臉更紅了,急忙轉身走出去。
我沒叫住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跑出去,又好氣好好笑,搞什麼嘛?怎麼這種事也能強甩給別人?我又沒答應她!腦袋頓時大起來,我豈不和那群穿著紅衣,紮著紅花的媒婆差不多了?我拿起那個荷包,見那上麵繡了一位白衣少女,含情脈脈,眼波流轉,拈花微笑。不遠處站著,一位青衣少年,神情傲然,負手而立。兩人遠站,兩兩相望……好厲害的繡工,繡這麼一對才子佳人,想必花了不少心思與時日。我靠進椅子裏,真是沒想到,洛風還滿有桃花運的嘛,我一邊撇嘴,一邊酸溜溜地想。
可是,我非喜鵲,安能牽橋搭線?我揉著腦袋,季家姑娘真是丟了個大麻煩給我,這種事兒,費力不討好,成了倒好,若不成,則兩頭受氣,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自己本身也討厭牽橋搭線,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換今生匆匆一瞥。姻緣的事,可遇不可求,兩個人若是有緣,總會在一起,若是無緣,即使勉強湊在一起也不會開心。至少在“日久生情”前,磕磕碰碰的。
可是讓我拒絕她,我也實在說不出口,她隻怕也是鼓足了勇氣的,才來找我開這個口的,一時之間一個頭兩個大,這事兒到底是說?還是推?我鬱悶地思量了兩三日,也拿不定主意。每天在店裏裏迎上季家姑娘期待的目光,更讓我如芒刺在背。
這一日,我端著茶具上樓,季家姑娘站在樓梯上等我,一看到她,我頓時坐立不安。季家姑娘站到我麵前期期艾艾地道:“離姑娘,我……”
“我還沒尋著機會給他。”我趕緊道。季家姑娘的臉一紅,輕道:“姑娘記在心上就好……”
“我記著呢,我……我一會兒就找他。”我心虛地道,季家姑娘垂下頭,把一個繡花荷包放到托盤裏,滿麵通紅,也不容我回話,轉身就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招待完客人,我躲進洛風的書房裏,小龍大概玩累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拿了衣架上的披風替他蓋好。一會兒,他就發出均勻的呼息。這孩子……我笑著搖搖頭,在桌旁坐下,無奈又憐惜的翻看著荷包,這一次荷包上的白衣少女含羞帶怯、青衣少年柔情似水,兩人執手相看無言。
看來是拖不下去了,我思量了一陣,開門叫住一個夥計,讓他請洛風到書房來一趟。等待是漫長的,特別是一場結果難測的等待,我托著腮,百無聊賴的打量起洛風的書房,洛風喜愛讀書,就連做生意空暇的時間也不浪費,於是便在二樓留了一間屋子做書房。不同於家裏的書房,這書房擺設繁瑣,甚至有些淩亂,對牆是羅奶奶請的財神爺,此時香煙嫋嫋。靠窗有書桌,旁邊是書架,我走過去,隨手取了本書翻,見他在書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注,仔細看了看,都是他看書的一些心得,他看書還挺認真的。瞅了眼封麵,竟是本《戰國策》。我笑了笑,難不成他把生意當戰爭了?好奇地在一排排書架前細看:《史記》、《莊子》、《孫子兵法》、《司馬法》、《尉繚子》、《六韜》、《三略》……這一架全是法家、兵家的書籍,《史記》好象翻越的比較多,放在最容易拿取的地方。
還真是生意如戰場。我輕笑著,拿起《史記》,先生說《史記》記載的幾乎屬真,他曾叫我們把整本背下來,但我記得寥寥無幾。翻閱了下,有些地方讀著還能懂,有些卻是詰屈聱牙,洛風似乎很喜歡越王勾踐的故事……我摸著他注解的字詞,心想,他要學勾踐嗎?臥薪嚐膽固然可取,但我始終喜歡不起來這位堅毅的皇帝,可能與我身為女子有關,總覺得他利用了夫差對西施的愛,勝之不武。又逼走了範蠡,“兔死狗烹”,心胸狹隘。這絕非為範蠡報不平,雖欣賞他的遠見卓識,雄才大略,卻看不起他將自己的女人轉手相讓,把自己的建功立業建立在一個女人的痛苦之上。
我匆匆掃了一眼,擱好它們,拿了另外一本,全是圖樣,各種器具的製作流程,一步步極其詳細,有用於戰爭的複雜弩弓,有用於醫療的夾骨器具,甚至還有兵服的圖樣。我默默沉思了好一會,卻不得而解,方緩緩擱了回去,有心想全翻一遍,可又覺得不妥,隻得看以後有無機會再看。
目光落到一卷半攤開的卷軸,好奇地打開,怔了怔,是一幅裱糊好的畫,那畫兒竟是與他在書房彈琴唱曲的情景,他纖長的手指,曼妙地撫過琴弦,一塵不染。我癡癡地望著他,與他的目光糾纏在一起,他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他,熱如焰,沸如火,將彼此的麵目融化在眼底。
這一幕在旁人眼裏,是何等絕美的畫卷,可是……他為什麼要畫下,為什麼要裱糊……畫的左下角,題了幾個字,我細細一看,似乎是一句詩,“林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我的心一顫,像是偷窺了別人的秘密,趕緊將那畫兒卷起來,放回桌上,有些手足無措。心“卟卟”地跳起來,洛風,好端端題詩在這畫兒上作什麼,我怔怔地望著那卷軸……
“離歌?”洛風在背後喚我,我趕緊轉過頭,看見他一臉溫柔地看了一眼沉睡的小龍,微微一笑。洛風算是個好男人了,除了偶爾有點古怪,其他方麵都挑不出毛病,那些姑娘也算好眼光。他轉臉看我,笑道:“找我什麼事?”
“呃……”我動了動唇,不知為何竟覺得嘴上掛了千金重的石頭似的,唉,還是說不出口。我轉身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他,複又坐下,他見我古怪的表情,失笑道,“什麼事這麼難說?”
“呃,洛風,你覺得季家姑娘這人怎麼樣?”我吞了一口唾沫,費力地道。
“季家姑娘?”洛風挑了挑眉,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趕緊道,“不錯呀,比你溫柔,漂亮,人也體貼……”
“行了行了……”我翻了翻白眼,端起茶猛灌了一口,他見我氣呼呼的樣子,微微一笑,漆黑的深瞳定定地望著我。看來他對季家姑娘的印象還不錯,那我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我笑道,“你一提到季家姑娘就讚不絕口,看來季家姑娘這人真是不錯了。”
他笑眯眯地喝了口茶:“到底什麼事?”
我看他笑眯眯的得意樣子,哼了一聲,眼珠兒一轉,笑道:“洛風,我發現你最近桃花朵朵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