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相惜(1)
心相惜(1)
看著雲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我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夾了一片肉,送到他嘴邊,“你也吃點……”他偏了偏頭,我微微一笑還想再勸,忽然意識到這個舉動有些不妥,像喂它,還拿著自己用過的筷子,臉一紅,正在想著如何不動聲色收回時,他突然伸了頭過來,把肉片咬走吃了下去。我略帶尷尬的抬眼去看他,他麵色清淡,可眼神卻柔和了。
我輕笑了出來,隻覺得暖暖的,緊著夾了幾片,一口口地喂他吃。他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吃我夾給他的菜,我夾一筷子,他便吃一口,不夾,他也不動,自己斟著酒喝。沒酒了,我就出去找丫鬟要,楊堅皺著眉頭想說我什麼,在他開口前,我接過丫鬟手裏的托盤轉身關了門,將楊堅的擔憂擋在門口。是啊,我有意灌醉他,想讓他借著醉意發泄一下。我不願意他一直憋著,然後積鬱成患。
雲庭猛然把杯子摔到地上,拿起酒壺直接灌了幾口,搖搖晃晃站起身,抓過書桌上的一本書,丟到我麵前,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瞅了眼書名:《洗冤集錄》。什麼意思,我想了想還是沒有頭緒,抬頭看著他。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拿過《洗冤集錄》,隨手翻了幾頁“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我嚇了一跳,閉了閉眼看過去,這才注意到頁碼處有幾道折痕,“檢滴骨親法,謂如某甲是父或母,有骸骨在,某乙來認親生男或女,何以驗之?試令某乙就身刺一兩點血滴骸骨上,是親生則血沁入骨內,否則不入……”
滴血認親啊,有些印象,好像《南史》裏說過。南朝蕭綜的母親吳淑媛原來是齊宮東昏候的妃子,因其貌美又有才學,被武帝看中,入宮後七月即生下蕭綜,宮中上下皆懷疑蕭綜非武帝親生。蕭綜長大以後,去盜掘東昏候的墳墓,刨出屍骨,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屍骨上,見其果真能滲入屍骨中,蕭綜半信半疑,後又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用自己的血在兒子的屍骨進行試驗,血液仍能滲入骨中;於是深信不疑。後來蕭綜投奔北魏,改名蕭纘,還為東昏候服喪三年……
可,雲庭叫我看這個做什麼?
他連飲了三杯後,才停了下來,拉過我的手,顫抖著劃了一撇,短短幾個字,他卻寫了好久,似乎用盡了全力,我感覺掌心都要被他劃穿了,卻沒有動,隻是抽了幾口涼氣。
雲庭:我不是父王的親生骨肉。
雲庭:其實,機關是我按下的,因為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看著自己的血液落在父王的遺骸上,卻像水珠從荷葉上滑落上,那種感覺……萬念俱灰。
《洗冤集錄》,我看著他痛苦不堪的表情,不自覺地捂住胸口,抑製住滿心震驚和心疼,想了想定聲道:“賊人會不會摻了其他人的骨骸,結果碰巧被你……”我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偷偷歎了口氣,萬般唏噓,這個荒唐的借口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賊人不可能帶著骨骸去盜墓,即使真有這種三百年不遇的可能,也不會那麼巧被雲庭遇到。
啊……雲庭扯了扯嘴角:雲毅的卻可以。
親生則血沁入骨內,否則不入…… 我抿了抿嘴唇,看著他泛紅的眼睛問:“你問過王妃嗎?”
雲庭拿起酒壺一陣猛灌,直到一滴酒也喝幹了才放下,淒涼地笑了:我能問嗎?
說著,倚著拱門緩緩滑了下來,我急忙伸手去扶他,卻被他輕輕地握住放在了身邊。我下意識地緊緊看住他的眼睛,那裏潰散朦朧,仿佛帶上一層煙霧……我的心又開始疼了起來,順著他滑落的動作也坐到了地板上。他感覺出我的順從,目光慢慢柔和了下來,把身子向我靠了靠,輕輕閉上了眼睛。
我側臉看著他緊抿的嘴角,幽幽歎口氣也是,怎麼問,去問王妃有沒有給雲王爺帶綠帽子嗎。即使問了又如何,王妃也不見得承認……再即使王妃承認了又如何,雲庭是公認的雲王府三王子,雲王爺在世時最疼愛的兒子,倘若一旦被人知道他非雲王骨肉,到時絕對不隻是單純的一個身世問題……雲王雖死,可他的部下仍忠心耿耿,他們能不替雲王爺向王妃討公道嗎?還有朝廷,以及明裏暗裏想打垮雲王府的那些人,他們能不借題發揮嗎?還有…….
還有,大王子、二王子,他們又能放過雲庭嗎?雲庭問不得,隻能埋在心裏,任它腐爛,即使蛀蝕了自己,也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否則就是給自己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