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1）
夜沉沉（1）
不停有丫鬟端著菜蔬、果品、盥洗用具川流不息，經過我時，明明腳步一緩，輕巧的饒開了幾步，可偏是靜靜的，一點兒聲響也沒有。仿若地上放著一堆石像。我心裏冷笑了一聲，不顯山露水的跪著退出了屋子，他們吃的下，我還看不下呢。這個倒爬的動作讓我想起了段老太醫經常把玩的一隻烏龜，屋裏一下子靜了許多，我雖低著頭仍能覺察到他們的目瞪口呆，趕緊暗做了幾個深呼吸，緊了幾步爬了出來。揀了處背光，慢慢地挺直了身子，膝蓋好痛啊，汗也微微地滲了出來，倒沒那麼壓抑，雖仍在丫鬟眼皮子底下，但自由呼吸沒什麼問題了。我用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隻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幹脆閉了眼養神。
屋裏熱熱鬧鬧的，我俯著身子低著頭，微眯著眼，剛才精神一直是緊張得不行，這會兒不禁有些放鬆了下來，雖然已經睡了一整夜，可猛地又困倦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嘴還沒合上，就覺得一股熱息不停吹拂著我的臉，我下意識睜開了眼，卻被三王子放大的臉嚇得差點驚叫出聲。他半蹲著身子，看怪物似得看著我，誇張的嘖了嘖嘴，“粉抹多了，這會兒比花貓還醜。”
我抹了把臉，不語。
他清了清嗓子，“委屈嗎？”
看著他沒有半點兒笑意的眼睛，我輕吐了口氣，垂下眼睫：“回三王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一怔，冷哼：“隻怨你積德太少。”
“回三王子，這和積德沒關係。”我認真的看著他，“世界這麼大，總需要一些人做王子，一些人做百姓，風水輪流轉，你隻能說你命好，比我幸運了一點點。”至於積德，我覺得，你還是乖乖的閉嘴，你閉嘴，就是積德。
“你.....”他雙眼眯起，我下意識地就想往後躲，但馬上反應了過來，因此身子隻是晃了晃。他慢慢地低下了頭，近得呼吸可聞，我忍不住偏了偏頭，皺了眉頭看向別處，卻是一怔。牡丹叢中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僅一閃而逝，我隻看清楚渾身通體的黑。
一隻手伸了過來，把我的頭抬了起來，我本能地想掙脫，卻被他捏住了下巴動彈不得。感覺這個動作有點兒侮辱人，但沒辦法，我隻是放沉了臉色，平靜地看著他。他盯了我一會兒，突然笑了，“難怪二哥會喜歡你，你還有些可取。”
“謝謝啊。”我輕嗬，“要是，你拿開你的髒手，我會更感激你。”
話音未落，隻見那雙烏黑的眼珠裏聚滿了風暴，兩邊的太陽穴突突地蹦跳著，我隻覺得下頜骨都快要碎了，不禁用力掙紮著，他看我這樣子，好像更生氣了。
“啊！”我忍不住叫了出來。痛死我了，這暴躁想幹什麼？心裏的火兒騰地一下子就竄了上來，我伸出手佯向他臉上揮去。他反應比我想象中還要快，伸手就去擋，另一隻手自然就放鬆了對我的鉗製，我等的就是這會兒，猛地從他手中掙脫開，然後狠狠地就咬了下去。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也沒什麼響動兒，我下意識抬眼去看，他竟然在笑。我一愣，忙鬆了口，跪著退後了兩步，大口地喘著粗氣，根本壓抑不住的心跳，一下下地衝擊著我的胸膛。他低頭看了看手腕兒上的傷口，又活動了兩下，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地在想些什麼。我隻覺得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已經迅速地從頭部流回了腳底，兩腿就像灌了鉛一樣，僵在那裏，而臉上卻沒有半點兒血色，腦袋裏隻是“嗡嗡”作響。
這可怎麼辦才好，剛才火遮了眼，竟犯下了這種人贓俱在的致命錯誤，到了王妃跟前，隻要看見他寶貝兒子手腕上那麼大塊兒牙印，那我可真是說什麼也沒用了。這年頭，官大的可以無緣無故地傷條人命，而我這無名小卒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碰了他們半根兒汗毛。一時間，腦子裏的各種對策就像過打了雞血的野馬般呼嘯著，翻騰著。可結果也是一樣，雖然很快地就到了終點，可除了一路尖叫，半點兒有用的也沒想起來。
“哼！”一聲兒輕唏傳了來，我一怔，三王子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我強咽了口唾沫，好吧，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更何況我一小女子。使勁兒拉動肌肉，做了個笑容出來。他挑著嘴角：“罵過了，也咬過了，下一次你打算如何對我？”
“啊？”我大驚，笑容僵住了。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我等著下一次。”我傻傻的看著他的後背，沒有任何僥幸的感覺，心底深處隱藏的恐懼陡然升起，隱約感到他和我將糾纏個沒完。這麼一隻想著，心也就這麼揪著，有些鬱悶，卻又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