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是代秋姨娘教訓你,與我無關。”話是對年長婆子說的,眼睛卻望向秋姨娘。秋姨娘麵容平靜,微微的看了我一眼,一眼不發。
“你……”
我仰起臉,“我很好,無勞婆婆掛念。”
秋姨娘對著婆子罵道:“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來人,給我丟出花子閣,不許她再踏進花子閣一步。”
婆子哀聲哭叫道:“秋姨娘,我在花子閣待了一輩子了,你把我丟出去,讓我怎麼活?”
“那是你自個兒的事。”
“不,秋姨娘,請你看在我年老體衰、無依無靠的份上,不要趕我,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秋姨娘冷笑:“你都說了自己年老體衰,我還留著你有什麼用?”
“我年輕時,也給你賺了不少錢啊,媽媽!”
秋姨娘伸手抬起婆子的下巴,輕蔑的道:“可是,你人老色衰後,也一直白吃我的,於情於理,茉莉秋姨娘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婆子的眼睛求助地看向其他婆子,婆子都避開她的目光,年長的婆子似乎也被嚇呆了,根本對她的求援沒有回應!她癱倒地上,瑟瑟發抖,哭叫著尖聲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看著婆子,我沒有一絲快感,反而多了一份自責。
本來隻是教訓一下婆子,這個婆子平日裏沒少欺負丫鬟,就連小桃花都被她無端打罵過好幾次。並沒想過把她逐出花子閣,也深知這些在青樓生活半輩子的女子,無兒無女無其他容身之處,離開青樓等於踏上了死路。
我轉向秋姨娘:“秋姨娘……”
“老娘即使死,也不用你在這裏虛情假意,婊子。”婆子罵道。
我上前一步,盯著婆子的眼睛:“你罵什麼?”
婆子被我的怒視嚇了一跳,嘴硬道:“也難怪二王子不要你,哪怕長的再漂亮,賤貨還是賤貨。你這輩子都別想著會幸福,沒有人會要你的,你也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幸福,你就是個禍星。”
婆子的聲音因為恐懼低了些,但我聽得一清二楚,我握緊拳頭,恨不得將婆子一拳打死,同情、歉意蕩然無存。
婆子仍罵著:“你現在受盡寵愛,等你老了,也和老娘一個下場,或許比老娘還慘……”
婆子的話被秋姨娘一巴掌打斷,秋姨娘瞄了一眼我的拳頭,道:“離歌,你要記住:既然做了,就不要手軟,否則隻會給自己留下隱患。”
婆子的哭聲跟隨著小廝消失在院子裏。
我定定地站著。
秋姨娘走至我身邊,瞥了一眼屋裏,捋起我耳邊的一縷碎發,“離歌,不是秋姨娘心狠,而是熏兒必須如此,她無父無母,是個孤兒,無可依靠。”
“可是秋姨娘已經答應我,隻要我在,就不納新的姑娘。”
秋姨娘眼裏閃過一絲狡黠,語氣依舊溫和:“媽媽沒有違背諾言,熏兒是花子閣的姑娘,雖然她之前一直做丫鬟,但是現在她已經長大了,若不趁年輕給自己打算,以後美人遲暮,就來不及了。”
我吸了口氣,平複了下情緒,“秋姨娘能讓她自己選擇嗎?”
秋姨娘輕笑:“你我要求的,秋姨娘哪有不允許的。”
“謝謝秋姨娘。”
熏兒仍是毫無反應的睜大眼睛看著前方,她的目光沒有交點,小桃花抱著她,小聲喚著她的名字,像是母親呼喚自己做了噩夢的孩子。
秋姨娘俯身理了理熏兒淩亂的頭發,“真是個多好看的姑娘。”
“秋姨娘。”熏兒低聲叫道,“請安排我掛牌。”
“熏兒。”小桃花驚叫道,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懷裏弱不禁風的少女,熏兒閉上眼睛,把話重複了一遍,語氣裏也帶了一份肯定。
秋姨娘一怔,隨即恍然笑道:“好,秋姨娘今晚就安排你學習春術,過幾日便讓你登台。”
“謝謝媽媽!”
我身子一震,卻又在意料之中,小桃花那麼擔心她,她都視若無睹,當她開口喚“秋姨娘”時,我就猜到她接下來的話,隻是親耳聽到這個一向歡快,每次去湖心小屋都會偷偷從背後捂住自己眼睛,讓自己猜是誰的俏皮、可愛的女孩,親口承認了:她認命了。
秋姨娘用手絹擦拭著熏兒的臉,邊意味深長的道:“不要把身子看得太重,這裏畢竟是青樓,不是祠堂,你的衣食父母也不是茉莉秋姨娘,而是男人。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學會如何掏空男人的腰包。”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柴房,腦子裏如同一團黏乎乎的漿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些什麼,許多事物變幻起來,是難以預料的,甚至超於想象。
隻感覺身子一陣一陣的冰冷。
和煦的風迎麵拂來,竟覺得有些刺骨。
自覺寒冷從腳尖一直竄升到我的大腦,冰冷如冬天的海水,一點一點地凍僵,一點一點地無法呼吸……
“小姐,你怎麼了?”小桃花見我抱住自己,渾身發抖,驚得站起來,扶著她的肩膀,探向她的額頭。
我拉下她的手,搖搖頭,強笑道:“我沒事,隻是有些頭疼,可能昨晚著涼了。”
我悲憫地望著自己的影子,無法言說那種幾近窒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