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京城
“醒醒……”迷迷糊糊中,感覺段軒在搖我的腦袋,我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昨晚趕了一夜的路,好不容易攔了一輛運草的馬車,剛打了個盹就被馬兒的嘶吼驚醒。馬兒安靜了,段軒又開始擾我清夢。我睜開眼,看見段軒放大的臉,嘴角帶著一絲趣味看著我,道:“你還真不如豬。”我瞪著他,他輕輕一笑,低頭與我抵著額頭,又重複了一遍。我抬眼怒視著他賴皮的樣子,微微往後退,用手扶了他的頭,大大地一笑,段軒不禁愣住了:“紫槿,你……”他話未說完,我突然用頭狠狠地撞向他的額頭。哎喲,痛死我了,這家夥的腦門真硬,我要是有眼淚,現在一片飛流直下。強忍著抬頭去看他,段軒正齜牙咧嘴地揉腦門。
我的頭有些暈眩,道:“你的腦袋是什麼做的?”
“娘親生的。”他輕聲道。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個月來,已成為投緣的知己,無話不說,也經常互相嘲諷。比如,他發現我打量他時,會誇張的問你不會對我有什麼想法吧。看著他,裝作很嚴肅的樣子,有啊,你呢?他經我一問,有些手足無措。我“撲嗤”一聲笑了,說,我對你何止有想法,簡直是意圖不軌。心想和我比雷人,先過心理素質這一關吧。隻見段軒眼珠子一轉,道,我也是。我趕緊斂起笑容,再也不敢說話了。
趕車的大叔回頭道:“馬上就進城了,兩位打算去哪裏?”
我們麵麵相覷,一起道:“開酒樓,找哥哥。”
經過半個多月的寒風露宿,我們終於到達了京城,站在城門口,我們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而後默契的相視一笑。京城真的很大,放眼看來,不禁有些眼花繚亂。但我沒有多大的興趣,反而心情沉甸甸的。
段軒看出我的失落,安慰說:“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你哥哥的。”
我不想掃他的興,衝他扮個鬼臉:“我會努力的。”
突然,一輛馬車風馳電掣的衝這邊奔來,段軒忙拉我讓開,我對他感激的笑笑。這一路興虧有他,不管住店還是露宿荒郊野外,我都被他照顧的舒舒服服的。
“我的孩子!”有人驚恐的大叫一聲,我望向聲音來源處,不禁嚇了一跳,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呆呆的杵在路中央,顯然是給飛馳而來的馬車嚇傻了。
正當周圍所有的人發出淒厲的慘叫時,一個身影從我身後飛了出去,在馬蹄就要落到小男孩頭上的那一刻,抱住小男孩滾落在路邊,馬車呼的從他們身邊閃過。
“段軒。”我衝到段軒麵前,扶他坐起,幾乎要哭了出來:“你沒事吧?”
他拍拍我的手,“沒事。”
我鬆氣的同時狠狠的捶了他一下“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有事,我就完了。”
“你怎麼完了?難道你要為我殉情?”他嬉皮笑臉的問。
我撇了撇嘴,“哼,想的美,我是擔心沒人陪我找我哥哥。”
他將懷裏的小男孩抱起,仔細檢查了一下確定他沒有受傷,才舒了口氣。小男孩看看段軒,又看看我,好不容易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張口大哭起來。
這時一位婦女跑過來,對著段軒就跪倒在地,驚魂不定的道,“多謝,多謝,多謝恩人。”
我扶她起來,“大姐,你太客氣了。”
段軒把孩子還給她,“大姐,以後一定可要看好孩子”
“我知道了。”婦女心有餘悸的說。
“公子,姑娘,等一下。”一個人氣喘籲籲的跑來,顧不得喘氣:“對不起,我們少爺受了重傷,生命垂危,必須趕緊就醫,馬夫救主心切,
沒有注意到有孩子。多虧二位,不然罪過就大了。”說完,掏出一個鼓鼓的錢包“這是,我家少主的一點心意,望二位能夠收下。”
段軒哼了一聲:“如果是為了錢,我決不會出手的,因為我的命不是可以用金錢衡量的。”說完,背起行李,拍拍小男孩胖嘟嘟的小臉,不顧那人的大聲挽留,拉起我就走。
我們在城裏漫無目的的遊蕩,段軒垂著頭走在前麵,我幾次與他說話,都不搭理,隻是走,甚至幾次走過重複的路,我懷疑他是不是迷路了,但見他一臉的凝重,想,也許這附近有什麼東西令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就把話吞了回去,安靜地陪他轉來轉去。他像下了極大的決心,拉起我飛快地往回跑,在一座陳舊的大宅子門前停住,他鬆開我,獨自對著破舊的大門站立了很久,打開包袱,取出父母的骨灰盒,放在台階上,跪下道:“阿爹,娘親,我們終於回家了。”
原來他是在猶豫回不回家。
我環視四周,家家戶戶門口都收拾的幹幹淨淨,隻有段軒家雜草叢生,沒有一絲生機,我看了看門口布滿塵土蜘蛛網的石獅子,用手拍把它們的眼睛一一擦淨,從現在起它們要瞪亮眼睛,看守這座宅子,守護段軒。
“沒用的,一切都是物是人非了。”
“所以,你以後的擔子就重了,要把這裏一切變成從前的樣子。”
“紫槿,你知道嗎?其實當我把劍抵在師父脖子時,我好幾次想刺下去。”他說。
“我可以理解你,換成我,我有會有這樣的念頭。”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裏做什麼?”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嚇了我們一跳。原來是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手裏還領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他眼睛大而清澈,卻充滿敵意的看著我們。
段軒出神的望著老婦人,緩緩站起身,走向老人。
小男孩擋在老人麵前,用幼稚但響亮地聲音道:“不許你們欺負奶奶。”
老婦人看著段軒,像想起什麼,驚的身子一顫,“你是?”
“奶娘親,我是段軒啊,也就是那個喜歡纏著你和你要餃子吃的小子涵阿。”
“子涵?你是二少爺?”
段軒握住老人的手,單膝跪地:“是奶娘親,我回來了。”
老人頓時眼淚縱橫,抖著手撫摸段軒的臉“的確是二少爺,我的小子涵,老天有眼啊,你終於平安的回來了,白家後繼有人了。”
“奶娘親,你不是回老家了嗎?”
“當年夫人把所有傭人都辭退了,可是我想,這房子總的有人照看,要是哪天你們兄弟回來了,麵對空落落房子得多傷感啊!況且你們還得有人照顧,生人我不放心,所以半路就折回來了。”
段軒對老人做了一揖:“奶娘親,謝謝你。”
“二少爺,不用和我客氣。當初要不是老爺我們全家早就餓死了,這是我應該做的。”老人從口袋摸出一把鑰匙,遞給段軒,指了指大門上鏽跡斑斑的鎖。示意他打開。
門吱呦的開了,灰塵隨著大門的敞開灑灑揚揚的飄了下來,可是其中卻夾帶著一股花香撲麵而來,門裏竟花紅柳綠,光彩明亮。
“我都保持原來的樣子,但怕惹得歹人起意,就故意讓門口荒涼。”
“我幾乎天天來打掃。”小男孩脆生道。
段軒蹲在他麵前,疼惜的拍拍他的小腦袋,“你是陳良大哥的孩子?”
“是。”
“你阿爹娘親呢?”
“死了。”他傷心的低下頭,“娘親生我時難產死了,阿爹為了保護宅子裏的東西,被小偷打死了。”
“什麼?奶娘親,這?”
老人摸了摸眼淚,“都過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白堅。”
“白堅?”
“阿爹說,要是他不在了,我就是要勇敢的肩負起保護白家的責任。”
段軒點點頭,“好,以後叔叔和你一起保護這個家。”
晚飯後,段軒帶我和小堅來到後花園,轉了一圈,然後指著一棵大榕樹底下,對小堅說:“小堅,有玩沒玩過藏寶貝的遊戲?”
小堅有些莫名其妙,但仍老實回答“玩過。”
“那你都藏些什麼呢?”
“彈珠,石子”
“你想不想知道哥哥在這裏藏些什麼呢?”
小堅用力點點頭。
“那你幫叔叔挖出來,好嗎?”
“好。”得到指令,小堅迫不急待的動手挖起來。
段軒拉我在一旁石凳坐下“奶娘親家裏很窮,丈夫又體弱多病,我阿爹便收留了他們全家。從我哥出世時,奶娘親就在我家做傭人,後來又照顧我,為我家盡心盡力。這麼多年來她的主仆觀念很重,剛才要不是我說,要是她不留下我就離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搬到這裏和我一起住的。現在父母終於如土為安,我也無所牽掛,我想找點事情做做,希望可以照顧奶娘親和小堅,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生的奶奶和侄子。”
“好啊。我支持你。可你想做什麼?”
“你應該說,我能做什麼?”
“那你能做什麼?”這人好真有自知之明。
“肯定沒我阿爹的頭腦做生意了。”
“叔叔,我挖到了。”小堅灰頭土臉的抱著一個壇子跑過來。
“打開看看。”
小堅,遲疑著,看向我,我遞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他歡快的打開蓋子,驚叫道,“銀子,好多銀子。”
段軒對我挑眉一笑“可以開一家餃子鋪的銀子。”
“開餃子鋪?”
“這隻是我的第一步,以後,我會開一家全京城做好的酒樓。”
“等一下,你為什麼偏偏開餃子鋪?”
“你覺得今晚的餃子怎麼樣?”
“很好,皮薄餡大,味美肉鮮。”
“奶娘親的餃子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這是其一。其二,我小時候的壓歲錢,零用錢,加起來,隻夠買一家小店鋪。其三,餃子製作相對簡單,我們四個人,奶娘親負責包餃子,小堅可以擀皮,我打下手,你就學學文君‘當壚賣酒’吧。我還給店鋪起了一個傷感而富有詩意的名字。”
“什麼?”
“遊子吟。”
三天後,遊子吟順利開張了。
開張當日,我製作了很多小卡片,讓小堅發給路上的行人。正麵是托一位私塾的老先生寫的遊子吟三個剛勁有力大字,像挺拔的青鬆;背麵是小堅寫的陸遊的《遊子吟》,扭扭歪歪的,與老先生的字形成鮮明的對比,但很容易讓人想起自己兒時在父母手把手的教自己寫字的情景。
段軒不解的撓頭,我笑而不答。
由於,是新開的鋪子,加上水餃是很常見的事物,不足新奇,直到中午,才有幾個過路的行人光顧小店,看神情不隻是為了吃水餃而是為了歇腳。店內空間不大,但幹淨明亮,看著舒服,特別是趕路的人。
待他們吃完付賬時,我道:“有優惠券嗎?”
“什麼優惠券?“高個子粗聲問道。
我指指門口的小堅,道,“就是那種。”
一書生樣的想了一下:”我有。“
我拿過看了一下,用毛筆劃了一下還給他:”你的可以打九折。”
“憑什麼呀?”高個子不服氣。
“因為他尊重別人的勞動,沒有扔掉。凡是到小店吃水餃的,憑卡片都可以享受九折優惠;十次以上我們免費贈送一碗。”
待這幾位客人走後,段軒邊擦桌子邊打趣道:“我是老板,你好像越權了。”
“我可是為你好。”
“我都賠大了,你還說為我好?”
“看樣是我們賠了,但其實是我們賺了,我們賺了名氣,與回頭客。有了這兩樣就自然有個銀子。”
“這麼說,也的確有道理。“
“你看。“我指了指一位正狼吞虎咽的客人,輕聲道”你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讓客人是因為喜歡來吃水餃,而不是單純的填飽肚子。”
他想了一下說:“看我的。”
他端了一碗溫水,走過去,大漢瞅了他一眼,繼續埋頭吃水餃,一口一個,轉眼,三盤水餃下肚,滿足的摸摸肚皮,並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他將溫水遞到大漢麵前,大漢一愣,隨即接過,舉起咕咚咕咚一飲而勁,摸摸嘴巴,道:“兄弟,謝了。這水餃真不錯,我就在附近殺豬,以後會經常來吃的。”
“行,不過大哥,小弟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你說水餃不錯,不錯在哪裏,望大哥指點,我好多加改進。”
“這,說實話,兄弟,水餃家家有,麵,肉都是一樣的,再改進也成不了燕窩。我是粗人,能吃飽就行。”
“大哥,你覺得我家餃子比起別人家的怎樣?”
“你家的肉新鮮,這個我吃出來了。“大漢得意地說,然後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幹這行的,新鮮的,隔天的,母豬肉,我都能吃出來。“
“多謝大哥,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初來乍到,就怕有考慮不周之處。”
“我叫張萬戶,別人都管我叫張大臉,你以後去我那割肉,大哥我保證給你上好的肉。”
“紫槿,再給大哥來一盤水餃。”
大漢搖搖手道:“不要了。”
段軒摁他坐回座位上,把筷子放回他手裏,說”大哥,你一定要吃,以後還有很多事要請教大哥,小弟不知如何回報,隻能請大哥吃水餃,還望大哥不要嫌棄。“
大漢倒也爽快:“好,以後有事盡管說。”
他夾了一個放在嘴裏,嚼了半天卻不下咽。
“怎麼了?不好吃?“
大漢忙吞下,放下筷子說,”我先前是胡亂吞棗,現在仔細品嚐,發現,有點味道,很熟悉。“
“什麼味道?“
“像我娘親包的,小時候家裏窮,半個月才割一次肉,娘親總是包倆樣水餃,一樣有肉的,一樣盡菜的,那時不懂事總是把肉的自己全吃了,娘親看著我笑咪咪的吃菜的。後來家裏實在太窮,我就出來做事,忙得不可開交,都好幾年沒回去了。也不知娘親他怎麼樣了?”說完竟嗚嗚的哭了。
“大哥,你別這樣,來吃了水餃,然後回家看你娘親去。”
“什麼?”
“回家啊,你娘親說不定也在哭著想你。”
“就這麼回去?”
“是阿,別猶豫了,再猶豫又是好幾年了。”
“好。回家。”大漢倆三口吃下水餃,大步離開了。
第三天剛開鋪,張萬戶就拎著一大塊肉來了,滿臉笑容”兄弟,這是大哥給你的,算是祝你從此財源廣進。“
“見到你娘親了?”
“不隻見到了,我還把她接過來了。現在在家裏包餃子,她吃了大半輩子白菜餃子,這回該吃肉的了。我以前覺得沒本事,接娘親來也是受苦,回家看到娘親黑饃鹹菜根,才發現至少我可以讓她吃的上豬肉水餃。“
以後來小店吃水餃的人逐漸多起來,除了路人,還有一些附近的小販小商,一問才知,起初都是張萬戶介紹來的,而後自己喜歡吃來到的。
段軒常常得意地說,失去一個顧客,卻成全一對母子的團聚,得到一個豪氣幹脆的朋友,又賺到了銀子,值。
看著別人一家團聚,我更加的想找到哥哥,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於是,我趁晚上不做生意時,四處打聽哥哥的下落,幾乎找了京城所有的客棧都沒有他的消息。
晚上段軒有事不能陪我,叫我再等一晚,他陪我找。可,我覺得拖一天,就減少一線希望。段軒待我那麼體貼,奶娘親以為我是他的意中人因此愛屋及烏,對我也極好。見我出去,便說“紫槿,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您也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那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
告別奶娘親,我便匆匆出了白家。
京城夜市相當美麗,到處有賣稀奇古玩,首飾服飾......我在一處無人的角落無助的抱緊自己,靠著冷硬的牆虛脫的滑在地上,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三三倆倆,歡聲笑語不禁一種傷感由感而發,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我認識和認識我的,我就像一葉浮萍,在人海中漂浮,不知何時才能停下。
哥,你在哪裏?
孟曉。目光無意中看到一隊官兵,我一下子那個想起帶哥哥上京的人,哥哥說他來自京城,他的穿著,舉止都不俗,應該出身大戶人家,是受過很好的教養,京城達官顯貴最多,他極可能是其中一名。
我忙掏出他臨走時給我的玉佩,這枚玉佩看似平時,但它有個特別的地方,就是它會隨一天中陽光的照射程度,而轉變顏色,有晶瑩刺透的白色到栩栩如生青翠色,所以不是一般人能佩戴起的。走到領頭的官員麵前“大人,小女子方才拾到一枚玉佩,不知道是何人之物,怕失主著急,想交給大人,請大人幫忙尋找失主。”
“去,去,一枚玉佩有什麼稀罕,打擾大人時間。”副首不耐煩地催促我走開。
“慢,看看也無妨。”頭領接過玉佩,看了一眼還我,“很普通的玉佩,應該很難找到失主,你就留著吧。”
我走了幾步,停下對著月光驚訝的自言自語“怎麼變顏色了,先頭不是這個顏色的。”
“等一下。”那頭領卻像想起什麼,要過玉佩,重新仔細端詳玉佩。
對不起,孟曉,如不是必不得已,我不會把你給我的東西拿出來。
“你在哪裏撿到的?”
“那邊的街上。”我胡亂一指。
他看了我一眼,扭頭對副首低語幾句,副守拿著玉佩迅速離開了。
“大人,怎麼那玉佩有什麼特別嗎?”
他謹慎的看了一下四周,低聲道,“看得出姑娘是識貨之人,知道那是不尋常之物,那是孟王府的家傳之寶。”
“啊?王爺家的。”
“是阿,不過馬上就是宰相家的了。”
宰相家的?我想問清楚,又怕問多了他起疑心。
“大人,我住在遊子吟餃子鋪,有賞銀的話,可要給我啊。”我裝作一副很貪小便宜的樣子說,見他點頭歡快的離開。之所以這麼說,是想如果孟曉是那頭領所說的孟王府的,他見得玉佩,一定會知道我來了京城,會告訴哥哥,哥就會來找我。
在張萬戶的幫忙下,我們終於打聽到雅姨娘親家的住處,但守門的一看我們平常百姓的打扮,就迅速關上了大門。
我敲了半天,也不開。
“都已經不是太醫了,怎麼還這麼趾高氣揚。”我忿忿不平。
“一朝為臣,終身大爺阿。”段軒道。
“那怎麼辦?”
“等唄。”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朦朦朧朧聽到門開了,忙清醒過來,推醒了段軒,這幾天都很累的,“開了,開了。”
他揉揉眼睛,扶我趕緊站起,卻見守門的一臉恭敬的立在門口。
“何總管請。”
我才注意到還有別人存在,被稱為何總管的人從馬上下來,我一怔,是那天的那人。
他也發現到我們,朝我們友好的笑笑。
估計守門的隻看到他發現我們,沒看到他的笑臉,氣衝衝過來:”快走,快走。“
“又不是找你,你蠻橫什麼?”
他揚起手,看他不加思索的樣子,應該經常在人麵前逞威風,我不僅不躲,反而狠狠地瞪著他,他想不到我如此倔強,手擎在半空,不敢落下。就算他落下,相信也沒有段軒快。
那人走上前,揮揮手讓他退下,對段軒抱拳道:“在下何翔,不知二位來此有何事?”
段軒回道,“我們有要事找薛老太醫。”
他看了我們一眼,“那我們一起進去吧。”
“何總管--”守門不甘心的叫道。
他轉頭掃了守門一眼,守門閉上嘴不敢再言。
一位老人迎了出來,對何翔抱拳道:“何大人,有失遠迎,失敬失敬。不知二王子最近怎麼樣了?“
“多謝老太醫關心,少主已經好了多半,今日來請老太醫開幾服調養身體和安神補血的藥。“
“早就準備好了,我現在就給你去取。“
“不用麻煩老太醫了,我自己去就行“他回頭看了看我和段軒”這倆位等你很久了。“說完,帶了一名仆人出了客廳。
段軒將雅姨的骨灰盒放在桌子上,對困惑不解的薛老太醫道,“這是雅姨的骨灰。”
“什麼?“老人後退幾步才站穩,“雅致的骨灰?”
“是。”
“什麼時候的事?”
“九年前。”
“怎麼死的?”
“自殺。”
“我早就說過那個男人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她不聽非要嫁給他,甚至為了救那個畜牲不惜與我斷絕父女關係,死後多年為何還要回來。”老人狠恨的捶了一下桌子,不想袖子碰到骨灰盒,帶上地上,摔成兩半,骨灰灑在地上到處都是。
我急了,嚷道,“她畢竟是你女兒啊。”
“女兒?她為了那畜牲求我,我不答應,便說,救了他就得斷絕父女關係,我隻是想威脅她,讓她悔改,她卻同意了,與我斷了關係。”
“她那是萬不得已,因為,她有一個女兒需要撫養,還有倆個收養的孩子需要照顧,她是善良的,她心裏的痛不亞於你,看得出,其實你還是愛她的。”段軒道,然後拉我離開,邁出客廳時,我忍不住回頭,老人吃力蹲下,蒼老的身軀形成一個彎曲弧,一手按在地上支撐身體,一手收集散落的骨灰。 我天天翹首盼,盼來盼去,五天過去了,沒有盼來哥哥,卻等來了四五個驕橫跋扈的家夥,二話不說,拉我就向外走。段軒不許,但他們畢竟人多勢眾,死死的纏住段軒,又來了倆個把我帶上了馬車。
我知道反抗無用,索性配合他們,先摸摸情況。
馬車裏密不透風,看不見外麵,走了半個時辰,進來一人把我眼睛蒙住,然後帶我下了馬車。上台階,下台階,右拐,走了一段我猜測這裏的亭廊建築景致布置很有講究。
一個人把我帶到一個房間,說“你在這裏等著。”我聽著聲音耳熟,但來不及回憶在哪聽過,那個就離開了。
我撕下眼罩,房間很大,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倆把椅子,其他什麼擺設也沒有。
我在椅子上坐下,伸出一手指摸了一下桌子,沒有灰塵,因該有人經常打掃。
可是什麼人喜歡住這樣的房間?不會是專門用來囚禁囚犯的吧。
正想著,門被從外打開了,我起身時人已經進來,是位衣著華麗的老夫人,長得慈眉善目,給我的感覺可親卻不可近,高高在上的。她身後還跟著幾個打扮一樣的丫頭,手裏端著食物,放下就退出去了。
她在房間中央站定,上下打量我一翻,然後在另一把椅子上坐定。
“坐。”她道。
我遲疑一下,坐下。
“你是什麼人?”
“想必夫人讓人帶我來這裏之前,已經打聽清楚了。”雖然,要想對我不利,就不會帶我來這裏,還為我預備了晚餐,但為了安全,和考慮到以她的身份一定不喜歡別人說她綁架別人,所以用了“帶”字。
她神秘一笑“那你猜我是什麼人?”
“你在我這裏有倆種身份,但第二種我還不確定。那就是陌生人,好人或壞人。”
她一愣,道,“好精明的人,第二種身份,看似是你的選擇,實則在給我選擇,選擇做好人還是壞人。”
“夫人,見笑了。不知夫人帶我來這裏所謂何事?”
“你心中已有答案了。”
真的是玉佩出事了。
“您是孟王妃。”我忙跪下,“對不起,我失禮了。”
她抬抬手示意我起來,我起身後,她看了我一眼,把目光移到別處,“孟曉沒和你說嗎?他是老孟王的二子。”
“沒有”
“如此,看來你們了解並不深。”
“是”
“可是他怎麼會把玉佩給你?我很費解”
“我也不理解。”這是實話。
“那你可知道那玉佩,我們家傳之物,是給長媳的。老孟王憐惜孟曉便把玉佩給了他,他在功名利祿上爭取上也許不盡人意,但希望他能有一位好的伴侶,陪伴他,也就補償他的遺憾。”
“我不知道。”
“那你可聽說,孟曉已和宰相千金訂親。”
“我聽說過。”
幾個客人吃餃子時閑聊提起過,孟王府勢力強大,老孟王年輕時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也正因此留下病根,不到四十就留步開
藥罐了。朝廷一麵感激王府,讓茗雪公主下嫁,一麵又視為不穩定因素。老孟王去世後,新王一直未定,孟王共有三位王子,個個出類拔萃,這次王位繼承雖說是信任三位少主,誰繼承都是好事一件。實際上,坐山觀虎鬥,三兄弟為王位爭執,劃整為零,定無心也無力謀反待三敗俱傷時,再站出來,向著任何一方說話,那一方必定感激不盡。孟曉上有一個駙馬哥哥,下有一個大將軍弟弟。孟曉兒時一次意外受傷失去了言語能力,加上無勢無權,所以,他很難在倆位兄弟的優勢下出頭,繼承王位。隻有依仗權傾朝野的宰相大人,才能在這場鬥爭中有出頭的機會。
“的確孟曉出遊回來就徹底變了心思,魂不守舍的。開始反對婚事,他竟為了拒親在狩獵是故意摔下山坡受傷。”王妃頓了頓,繼續道,“我知道他做事一定有充足的理由,不會胡鬧,但是我不解的是,孟曉他是很慎重的人,不會輕易移情別戀。縱然你們一見鍾情,他也決不會不經我的同意就把玉佩隨便給你。”
原來來京城的第一天,那惹事的馬車上載的原來是孟曉。
摔下山坡,一定受傷不輕。
何翔對老太醫說過,他好的差不多了。
我在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不過,聽孟王妃的話,是以為孟曉是為了我而不成親,卻介於對孟曉的了解半信半疑。
可是孟曉不是因為我而拒絕成親的。
但他拒絕成婚的態度那麼強烈,我怎好告訴王妃真的不是因為我。
我進退兩難猶豫著,不知如何回話。
王妃邊喝茶邊用探詢的目光觀察我。
我深吸一口氣。索性說:“王妃找我的意思是?”
她看出我在轉移話題,卻沒有拆穿我“孟曉雖然不能開口說話,但他天資聰明,智謀不亞於倆位兄弟。我雖不指望他有何多大作為,也不希望他依靠聯姻才能爭奪王位,隻希望他一生平靜安和的度過,沒有那麼多是是非非,紛紛擾擾。但他畢竟是王子,因此他的婚姻大事必須慎重,也可以說由不得他,容不得大意。”
“王妃的意思,我懂了。”
“那你知道怎麼做了?”
“可不可以問王妃一個問題?”
她微微頷首。
“孟曉,他希望繼承王位嗎?”
“這不是他希望不希望所能決定的。”
“我可以見見他嗎?”
王妃思索一下,點頭默許。
你為什麼不解釋?
“那你為什麼要故意讓王妃誤會?”
我不想成親。
“你該知道王妃讓你成親的意思。”
我比誰都清楚,可是正因為我清楚,所以我不希望婚姻成為一件工具。
“可你以前是同意阿”
人的思想總是會改變的。
“可是你給我的感覺不是容易變心的人。”
有些事,不一定憑心去做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不能拿我當借口一輩子吧?”
不知道。
“對了,我哥呢?”
你晚上就會知道。
孟曉放下筆,把我們交談的那些紙張撕碎放在火盆裏燒掉,然後拍了拍手,有倆個丫頭端水進來,他牽起我的手,一起放進盆裏,我正掙脫卻被他抓的更緊,我瞥見門口有一雙眼睛在看,就幹脆任他洗了,擦淨,再帶到餐桌前。
他揮了揮手,丫頭退下後,便鬆開我的手,若無其事的吃飯。
我卻食之無味,走到書桌旁,要找本書看,卻瞥見書桌的一幅畫,墨汁還未幹,想來是孟曉剛畫的,便拿起端詳,畫中是一女子,優雅美麗,笑靨如花。
突覺房間一下子靜靜的,我回頭,對上孟曉幹淨的眸子,他默默的看著我,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但又像不是看我,好像是透過我去看站在我身後的某個人,讓我有幾次衝動的想回頭看看是誰在哪裏……我麵色微紅的低下頭,發現畫中還題有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