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3 / 3)

“真不害臊。”他用一指手指推開我的胳膊,一臉避之不及的表情,我握緊拳頭向他掄去,他飛身躲開了,在空中打了個漂亮的翻身,在樓梯口穩穩的落下,抱拳道,“各位不好意思,今天遊子吟不能招待大家,改天等這廝出嫁時,一定請各位和喜酒。”

哥哥和李然聞訊出來,又驚又喜的看著我,我剛要和他們打招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孟曉,你現在是否做好迎娶我的準備了?其實,你也不必準備什麼,隻需準備兩杯薄酒喝交杯酒就行了。不過,我還是要穿嫁衣,這是每個女孩子都向往的,我要漂漂亮亮的嫁給你。

我撫著紅色的嫁衣,想到要與孟曉成親,眼裏嘴角都是笑。

門吱的一聲開了,李然拿著一個木盒進來,見我已醒來,身子下意識的頓住了,一隻腳還在門外。我注視著她的小腹,上前拉住她微涼的手,道,“嫂嫂,我這人有時毛手毛腳的,怎麼也梳不好頭發,你幫我梳一個最流行的發髻吧!”

李然驚喜的看著我,“好。”

李然心靈手巧,很快便梳了一個漂亮的發髻,知道我不喜歡金銀首飾,喜歡粉色,便用粉色的瓔珞交錯挽在頭發中,參差錯落的粉色瓔珞如瀑布直懸落下,如桃花在綠色的春天裏搖曳生姿。

段軒看到我的一瞬,眼睛一亮,笑道,“紫槿,你真是人靠衣裝啊。”我白了他一眼繼續對著影子照。

李然邊給我整理裙擺邊道,“紫槿,天生麗質。”

我擺擺手“別用著詞,我會想起楊貴妃的‘天生麗質,難自棄了。’”

“孟曉又不是唐明皇。”段軒反駁道,見我瞪他,趕緊說“我剛打聽到,王府的迎新隊伍已經出了王府。”

“我哥呢?”

“子卿在門口等著接新郎呢!”

我以為哥哥會反對我的決定,我沒想到他立刻答應了,說,隻要我不後悔就行。其實,我心裏也沒底,也有想過他不來,但還是要賭一把。就算為自己完成一樁心願吧。我暈倒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哥哥請遍了京城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我表麵喜氣洋洋的置辦嫁衣,心裏卻清楚自己已是花落的季節了。

我把玩著蓋頭,心裏迫不及待的想著花轎趕快來。因為佛說的十八年的期限快要到了。

如此卻還要嫁給孟曉,我自知自私,可是我覺得愛一個人,不能隻與他分享快樂,也希望他能分擔自己的痛苦。生在他懷裏是一種幸福,死在他懷裏是一種滿足。我不想留下遺憾,相信孟曉也願意我這麼做。心口又是一疼,我忙對段軒道,“你再去看看去。”

他無奈的看著我,“還好胭脂擦的多,不然你丟死人了。”

段軒出去後,我就再也忍不住,扶著胸口對著臉盆吐出在嘴角打轉轉的血。李然欲扶我,看見血後,臉色蒼白,她趕緊捂住嘴不讓自己也吐出來。我拉李然在床邊坐下,“李然,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李然眼眶立紅,“我不要聽,你相信他會來的”

我苦笑了一下“這一生遇見孟曉是我最大的收獲,我曾不想愛他,因為知道愛他不會一帆風順,可是還是愛了,愛的無法自拔。愛的刻骨銘心,愛的肝腸寸斷,卻無怨無悔。你告訴他,這輩子他不能娶我,我要他下輩子一定娶我。”

“紫槿,你別這麼說,你們愛的這麼苦一定會有結果。”李然眼中淚花隱隱,“老天不會那麼狠心的。”

“姐姐,姐姐,姐姐。”小堅蹦跳著進來,手裏擎著一串糖葫蘆,他吞下口裏的糖葫蘆,道,“有個姐姐找那你。”

小蘭抱著一個包袱進來看到李然的一瞬雖然驚訝,反應卻還平靜,看了眼李然,便一言未發地站在門口。李然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拉著小堅姍姍離去。

小蘭看著她的背影道,“你說是不是因果報應,宰相大人害的我家妻離子散,卻沒想到會被自己的女兒拋棄。”

我笑著對她搖搖頭,“都過去了的事,提來做什麼。”

“也是。”小蘭想了一下,邊解包袱邊道,“這是我娘親給你繡的鴛鴦枕,要祝你和王子百年好合。”

大紅的布麵上繡著一對相依相親的鴛鴦,我連連點頭,“好美,代我謝謝大娘親。”

“其實,是我們該謝謝你,現在我們已經搬進了公主府,公主為人善良,念我娘親年事已高,隻要我娘親做點針線活。”

我抿著嘴一笑,“這就好,等過幾天我想辦法叫人去新疆把你父親找來,讓你們一家團聚。”

“真的?”小蘭一臉興奮,對我做了一揖,我笑笑打開枕邊的木盒,想把枕巾放進去。木盒裏麵裝了一些我的心愛之物,玉佩,娘親留下的首飾等,是我給自己準備的嫁妝。突然,小蘭握住我的手,愣愣的看著壓在玉佩下的半快手帕,表情變幻不定說“這帕子,我見過它的另一半。”

我呆住“什麼?”

“前倆天,王妃要我們打掃知曉閣--迎娶凡若小姐,我在打掃臥室時,發現衣櫃底下壓著半邊手帕,因為手帕上的梅花繡的奇怪就上了心。”

……

我怕和那孩子失散就把手帕一分為二,結果沒想到最終還是走散了……

我喜歡玉蘭。這手絹是皇後娘親娘親的,她鍾愛梅花,連喝茶的杯子都印著梅花……

太子在西域失蹤,而他是孟王從西域帶來的,算算年齡是同一年,難不成孟曉就是太子?

難怪趙伯伯見了孟曉那麼的激動,他早就知道孟曉就是太子了。

“小蘭,忘了這件事,不要對別人提起,從此你隻是公主府一個小丫環。”

小蘭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點點頭。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我謔的起身,轉了一圈,問“好看嗎?還有沒有需要整理的。”滿心歡喜,早已忘了身體的疼痛。

小蘭認真的看了看道,“沒有了。”

哥哥和段軒一前一後進來了,我剛要開口卻發現倆人都陰沉著臉,我的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忙向門口望去,孟緒一身紅的站在那裏,手裏還拄著拐杖,眼睛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卻滿臉幸福的看著我。

小蘭驚訝道,“怎麼是三王子,二王子呢?”

孟緒眉頭一蹙,微微遲疑了下道,“紫槿,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是要公主帶信說願意嫁給我嗎?”

猶如當頭一棒,我咬著唇,強迫自己站穩,看著他默默出了會神,我以為我會暈過去,心裏卻逐漸的安靜下來了,如油枯燈滅般死寂。半響,拉起孟緒的手,把拐杖丟到一邊,柔聲道,“我們走吧。”怎麼會這樣?我呆呆的看著孟緒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邊問自己怎麼會這樣?

“妹妹,你想清楚了?”

“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那好,隻要你決定的,哥哥都支持你。”哥哥拍拍我的肩就帶著其他人出去了。

看見孟緒哀憐的眼睛,我的心馬上便絞痛起來,我也輕輕的在對自己哀求,不要再痛了,不要再痛了,難道痛得還沒有盡頭嗎?

我背過身,吸口氣道,“孟緒,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更加不能欺騙你。我要嫁的人不是你。”

孟緒手裏拐杖嘭的跌在了地上,失望的垂下了眼,想了一下“對你,我一直都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對不起。”

他板著我的肩道,“其實,我還是喜歡那個和我張揚跋扈的你。”我的臉靠在他的肩上笑起來,笑聲未斷,眼淚卻嘩啦啦的流下來。孟緒,其實,你為我受的苦我都清楚,你像寒梅在為了我守護,在最瀕臨絕境的時刻綻放,在冰冷刺骨的寒夜綻放,默默的等待我的停靠,朝朝暮暮。忍著淚從不說苦,自己卻被冰雪所覆。此生還有你如此待我,我不枉來一趟。

孟緒神情微變,似乎明白些什麼“糟了!二哥去國舅府了。我這去攔住他。”

“等一下。”我拉住孟緒,咬了咬唇道,“你攔不住的。”

“為什麼?二哥根本就不喜歡凡若。”

“孟緒,我有幾個猜測想說給你聽。”孟緒疑惑的看著我,見我一臉嚴肅,便收回腳認真的看著我,我想了下道,“記得你父王的墳墓的事被盜的事,我想和在宰相府刺殺我的人是同一人指使,而這個人正是這位貌似無欲無望的國舅大人,而非宰相。”

孟緒眸子中帶著震驚看著我“為什麼?”

“因為孟曉可能就是太子。”

“怎麼說?”

“我想他讓人夜闖孟王墓是為了求證孟曉的身世,尋找皇後留給太子的梅花手絹;至於殺我想必是怕我成為孟曉恢複太子的身份的絆腳石吧,再就是嫁禍宰相大人,可是他沒有想到我把所有的罪狀攔在自己身上。”

“那孟曉知道這事?”

“我猜他之所以答應娶凡若!除了,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事,他一直苦苦追查自己的身世,現在知道了沒有理由不去恢複自己的地位。”我把半塊手帕交給孟緒,道,“答應我,隻要孟曉有需要,你都會盡力幫他。”趙伯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孟曉的身世了,難怪你會說,他“沒令他母親失望”,你知道我不喜歡皇宮,更不喜歡與別的女子擁有一個丈夫,而孟曉一旦做了皇帝三宮六院即使他不願意也是免不了的。你怕我成為他的絆腳石對嗎?

他沉默了半晌後,“那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拿起玉佩,遞道孟緒手裏“待我死後把我的骨灰撒入大海,告訴孟曉,有水的地方就有我。這輩子我允許他不能娶我,娶別的女人,但是下輩子他必須找到我。”

孟曉。我知道你就是月牙魚,既然你為了我來到這個世界,帶給我的不是愛的幸福,就是愛的悲慘,我卻仍感激蒼天能遇見你。

我自覺盡力了,可是還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是不是無論我怎麼做,都注定不能心想事成啊?這難道就是命。孟曉,愛你之初承諾之初,隻可惜回首當時路已模糊,我愛你深傷害已深。今生我已沒了希望,但願來生再還欠我的幸福。

淚眼朦朧中,我仿佛又回到那個梨花香的晚上,一個男子,身著白衣,如是梨花做的,單薄清遠,我呆呆的看著他,他卻低頭凝視地麵,風吹拂著他的衣袍,他抬頭間眉宇間的憂傷,驚落了一樹的梨花。

佛,我信命了,那個三岔口,我過不去了,我認了。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嗎?隻是都說,佛家以慈悲為懷,你卻為何對我如此殘忍?

“還有告訴他一定不要哭,我曾以為我這輩子不會有淚,還以為是命運的殘缺,卻沒想到有了淚水卻失去他,到死都擦不淨。所以,我要他不哭,我就是他的淚。”

孟曉,在知道你真正不能娶我的原因後,我不想哭的。因為我知道,不能娶我對你同樣也是痛,也很無奈。但是,我不會見你最後一麵,盡管我是多麼渴望死在你懷裏。我要你心裏留下這個遺憾,我要讓你感到虧欠我一個承諾,這樣你無論和誰在一起,你都會記得我。 孟曉:我清楚的第一次見到紫槿,她的發髻間別著一朵茉莉花,與她相隔幾步仍能聞到花香,這是我最喜歡的花。都說喜歡花的男人是懼妻的,可是隻是她不知道,她被我撞見時臉上的紅暈是那麼的好看。這會是我在以後的日子裏最美好的回憶。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履行“春去西湖劃船,冬去漠北看雪”的承諾,可是國舅卻告訴我,我就是失蹤多年的太子,而我的母後為了看到我坐上王位,忍辱偷生,他要我必須給母後和死去的沈靖明珠一個交代。我不答應,想要去找紫槿,帶她離開,等我去了遊子吟,段軒卻交給我一封信,說她走了。我要去追她,宮裏卻傳來皇後病危的消息。國舅要我顧全大局,我隻好讓孟緒去追她。隻是我沒想到孟緒也對紫槿有情,更沒想到他會為了紫槿接下那一箭。孟緒他們都不知道,那晚我派何翔潛入宰相府欲等待時機接他們,而我就在府外。

可是突如其來的一箭,打亂我的計劃,那些黑衣人見孟緒受傷依舊不肯放過他們。我便與他們打起來,為紫槿爭取時間帶孟緒離開。我不告訴他們,是因為這群黑衣人是國舅的手下,我知道國舅是怕我為了兒女私情,而不顧江山。

公主自責自己一時大意,弄錯了信,不然我與紫槿不會天人永隔,到死都不能相見。其實他們都不懂紫槿。紫槿說,不要見我最後一麵是要我虧欠她。其實她是怕我虧欠國家和百姓,宰相心懷叵測,人盡皆知,一旦發生叛亂,遭殃的是百姓。她明白隻要她開口,我就會選擇自私地留住她,不計後果地留住她。

人說,三生石上,緣分已定。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和紫槿前世就生死相許,這一生雖不能白頭到老,但願天戀有情人,讓我們來生再也不要分開。

孟緒: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愛上紫槿的,也許是從那一記耳光開始吧,從那刻記我就記住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別人都對我喜迎笑送,卑躬屈膝,可她壓根沒把我當回事,我第一次感到了挫敗感。

我開始注意她,知道她喜歡茉莉花,知道她喜歡茉莉花泡的茶,也知道她和也喜歡茉莉的二哥關係很好。大哥說他們是戀人,我不願意承認,我知道我喜歡她了。大哥勸我放棄,說別為女兒傷了兄弟和氣。大哥以為我還是那麼的小孩子氣,像小時候那樣喜歡和二哥爭東西。可紫槿不是東西,她是鮮活的人,我希望得到她,但不會絕不勉強她。所以當她說要嫁的人不是我時,我會那麼的平靜,盡管還是有一些失落。

她不想見孟曉最後一麵,她要回莫合,我要陪她,她卻要我留下幫助孟曉鏟除宰相黨羽,輔助孟曉登基。我要把國舅刺殺她的事告訴孟曉,她不肯,她不願意孟曉再傷心的。真是個癡情的女子,不過,我正喜歡她這樣的性格吧。

三個月後,孟曉登基。孟曉欲加封孟緒孟王,被孟緒拒絕,孟緒說這不是他的誌向所在,他這麼做隻是為了完成一個人的遺願;念宰相年老體弱,革去官職,逐出京師,樹倒獼猴散,一夜之間淪為街頭要飯的乞丐。子卿寬宏大量,收留了他,帶著李然一起回到了莫合。

莫合經過這次浩劫,不見了蔥綠的樹林,不見了沁人的花朵,不見了一群群的院落,不見了景致的花園,不見了那曲折的小路,不見了會開很多花的梨樹,更不見魂牽夢係的茉莉花……整個莫合,都依然變成了斷井頹垣;整個莫合,到處是雜草叢生;整個莫合,將紫槿的心徹底打碎。

子卿抱住紫槿將要下滑的身子,道,“妹妹,我們一定會重建家園的。”

紫槿強撐著自己的身子,說“你會種滿茉莉花嗎?”

“會。”

紫槿錯愕的看著子卿。真的可以嗎?斷井頹垣可以重新生機勃勃嗎?就像春回大地,那樣嗎?

子卿無比堅定:“可以的,相信我。所有人都可以讓你失望,可是哥哥不會,因為我們是彼此在世上最親的人。”

子卿在山腳搭建起來帳篷。紫槿每天就坐下帳篷裏,望著子卿指揮著孟緒派來的工匠在城裏忙祿。

為了能恢複原貌,紫槿將記憶裏的莫合繪畫出來,她仔仔細細,生怕遺落了某一處。

子卿買了一些茉莉花苗和茉莉花種,紫槿在李然的攙扶下站在空蕩的花園看著子卿把花苗一一栽進土裏,她知道,他是怕她等不及,所以才種的花苗。

沒想到,茉莉花長的很異常迅速,開出了大朵的茉莉花。流浪至此的人們被這異常的花束與醉人的花香吸引住了,無論曾經多麼尖銳的性格,都被這景致這花香感染,變得樂善好施,謙和明朗,紛紛留下定居。

一場細雨後。

紫槿在門口撿起幾支被孩童丟棄的茉莉花枝,轉身對子卿道,“哥哥,把這個壓在泥裏,過個一兩個月,定會長處新根。”

“行。”

“哥哥,你猜這是株白茉莉還是紫茉莉呢?”

“到時不就知道了。”

“可是,人死後還能看見世間發生的事嗎?”

“紫槿。”

“沒關係,還有下輩子。”

“妹妹。”子卿打斷紫槿的胡思亂想,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一陣沉默後,紫槿道,“哥哥,等你們的孩子出世,女的就叫茉莉;男的就要末利好不好?”

“好。”

.......

佛,求你讓孟曉開口說話吧......

佛,求你讓孟緒身體好起來......

佛,求你讓我生生世世都做人......

佛,現在,我什麼都沒有,最寶貴的就是對孟曉的記憶,我願我所有的記憶去換取,來生我願意和他糾纏著,哪怕糾纏一輩子,隻有我們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