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大人對君臣之道認識得很透徹。”林曉順勢脫口而出,說完後,自己也不禁呆愣住。伊恩抬手,中指彈了下他的眉心,“小孩子,不要妄議政治。”
林曉摸了摸眉心處,皺起眉頭。唔,如果是西文,這時候大概會重重地拍一下他的腦袋。
雖然有點抵觸,逆反的心理在悄悄作祟,不過念在是元帥的份上,少年還是忍耐地一笑而過。
2.
西文留在了宇宙港,伊恩元帥聲稱有個重大的使命要賦予他完成——安撫經過漫長旅途愈加煩躁不安的民眾的情緒。軍紀森嚴,西文即便再不放心林曉,也隻能從命。
於是,林曉在“元帥的自作主張”下算是托付給了元帥照看,他跟著伊恩元帥下船,這二十多個小時中一直和元帥呆在一起。
他們這隊人馬最先出發,主要的任務是找到要塞的中央指揮部,然後掌握要塞內部的路線情況。
羅蘭設計的要塞誰也不敢大意,整座要塞就等同於他精密的大腦,據說他後半生的軍事生涯幾乎都在要塞中度過。
在這樣一個龐大的星體要塞中,集軍事、生活和娛樂一體化,帝國對其久攻不落,它的內部龐大如迷宮,複雜多變,若沒有精確的路線地圖,要是探索小隊迷了路,一年半載也未必繞的出去。
其實林曉並沒有提出要隨行,也沒有表露出他能辨別要塞內部的路線,但伊恩憑著直覺將他帶在了身邊。
一路探查的過程中,林曉隻是偶爾開口指一指方向,在其他人看來,他們能順利找到要塞指揮部完全是撞了大運。
不過,能使用的也隻是最基礎的設備,要塞智能係統的警戒性很高,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在敵人的腹腔之內搗鬼如同自掘墳墓,誰知道羅蘭即便是死了,會不會留下什麼陰人的狠招。
而且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重要的資料一定在這座要塞被舍棄時全部銷毀了。
這點對於伊恩來說是非常遺憾的地方。
他渴求知識探索真相的*無人可比,而羅蘭.杜文無疑是這幾百年中最值得研究的人物。作為羅蘭曾經長期生活的地方,要塞中應該留有最多關於他的痕跡,如果能找到一點當時同盟留下的資料,也許就能揭開羅蘭神秘死亡以及背叛帝國的千絲萬縷原因。
可惜他們唯一麵對的資料庫就隻有要塞充滿敵意固若金湯的智能大腦。
羅蘭並不是戰死的,在當時,帝國沒有一位將領是他的對手,皇宮朝綱日日在恐懼羅蘭的惡夢中渾渾噩噩度過。結果,羅蘭卻突然死亡,帝國這邊得不到半點風聲消息,是病死的?還是意外事故死亡?先帝曾派暗使去調查,可惜那些暗使去不複返。
直到很久以後,才從流亡海賊口中傳出他死在天狼座主星,同盟以國喪規製悼念了這位自由同盟的創始人。
要塞指揮室最高處的司令官控製室正對著空曠冷寂的軍港,和宇航船舷窗原理相同的投射天空在要塞係統根據標準時間的計算下,此刻是一副星夜的醉人景色。
這是人工設定的夜景假象,它也可以切換成投射出真正的宇宙太空景象。
伊恩隨意地按動了切換按鈕,然後,他們就仿佛站在要塞的外表,看到從這座要塞上望出去的宇宙雄偉藍圖。
林曉站在伊恩元帥身旁一步左右的位置,不自覺地仰起頭。
寂靜的太空星河以熟悉萬分的姿態呈現在眼前,一邊是粉色的星雲團,另一邊是一顆巨大明亮如光斑的十字星,它的光輝耀眼奪目,令周圍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他應該是第一次來到這座要塞中,也應該是第一次仰望這幅星河畫卷,然而卻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某位故人曾經指著那顆星豪氣萬千的話語仿佛就還在耳邊縈繞不絕。
“羅蘭,你說,曙光女神的主炮能不能直接射到愛德普的皇宮中啊!讓我們用這個去嚇一嚇我們曾經尊貴又懦弱的皇帝陛下吧!”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羅蘭,隻要開炮,我們就勝利了!銀河帝國從此就會消失,為什麼你要放棄在眼前的勝利,和他談判!”
“你知道麼,羅蘭。我受夠了做你的陪襯,受夠了隻能用卑微的目光仰望你!這些年的每一日每一夜,沒有一個晚上能讓我真正入睡。但今天,或許我可以睡個好覺了,因為我終於等到這一天,看到你跪在我麵前,你這顆驕傲的頭顱對著我低下認錯!”
“西格爾,原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
“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你永遠不明白我的感受!”
“西格爾……也許是我看錯你了,但你又何必這樣。”
“即使是星星的光輝也不是永恒的,你能活很久,但那又怎樣呢?我們到底是為什麼要踏上這漫長的征途,為什麼要拋棄我們的過去,走上叛賊的這條路……”
“我就是看不慣,看不慣你到現在還把自己當做是帝國的叛徒!”
“西格爾,我們終究還是理念不同。你想成為照亮黑夜的星辰,而我,隻想成為黑夜。”
“羅蘭,我成全你,今天在這裏割下你的頭顱,你將永遠是襯托我的那塊該死的黑夜!我會把你的棺材葬在最冷最暗最偏僻的星球上,讓你永遠和黑夜作伴!你還在想他?我偏要把你葬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就是你的靈魂也休想回到他身邊!”
“不懂的是你吧?”
“西格爾,我也祝福你,希望你這顆星星可以長久明亮下去。我別無所求,你就把我葬在最遙遠最黑暗的星球上吧……陛下,請原諒我……”
“拿刀來,我要親手了解他!”
“很好。謝謝你,西格爾,我們相識多年,能死在你這個老朋友手裏,我也無憾了。多謝你肯送我上路。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我是個失敗品,你知道,我死了,千萬不要把我的基因留下,一根頭發也不要。”
跪在地上的男子宛如信徒禱告一般訴說著臨終告別之言,沙啞清冷、悲涼而悠長的聲音在深邃的夜幕中消失。
這些晦澀的記憶就如浮光,仿佛近在眼前,卻是在伸手不可觸及的遙遠地方。
麵對眼前這個在夢境中出現過的相同場景,要塞、軍港、披著夜色的孤獨背影、黑暗中看不清的深刻容貌……
林曉胸口泛起難以言喻的哀痛,好像久遠以前的傷疤又撕裂開來,無窮無盡的痛苦從傷口裂痕中噴湧而出。有些東西,再也無法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