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邊塞馬蹄踏初雪(中)
拾柒 邊塞馬蹄踏初雪(中)
子苓猶豫起要不要叫上見愁,背對著她的幽蘭卻似後背生了眼睛一般道:“噓,我隻請你一個,見愁的話還是罷了。若你還念著贈你這把匕首的人對你的那份心,還是不要叫上見愁了。”子苓不解:“為什麼?”
“再耽擱下去可是會被見愁發現的。”幽蘭避而不答,也不回頭。
一時間矛盾彷徨千百不定言語在她心念中閃過,她有未解的身世亦有不明身份的仇敵,按理來說她不該輕率地把自己置入險境。更何況還有見愁在她身邊,她更要顧惜自己性命,若是她落入敵手,見愁定會前來相救,而她又如何能讓自己再給見愁添麻煩?
然,想起那天蒼術毅然決然的背影,他毫不猶豫踏入她的恩仇的義無反顧,她又怎麼能對他的消息坐視不管無動於衷?
墨色的眸子一沉,少女的眼神變得堅定:“請帶我去吧。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叫我幽蘭好了。”男子笑得有些狡猾和促狹。
“有勞幽蘭公子了。”少女的聲音不知為何帶著清冷,宛如月色。
指尖輕擦過男子夜行衣緊緊包裹的削瘦背部,她驀地想起了什麼:“墨竹……是他的號嗎?就像幽蘭?”
“子苓姑娘好聰明。”這次卻是毫不避諱。
幽蘭也並不多話,也沒追問她是如何得知。她也不語,不再問他和蒼術的關係。方才擦過他衣裳時她細心地發覺他的衣裝款式麵料都和蒼術的相仿,又憶起那天那些人恐懼呼喚中帶著的“墨竹”與幽蘭之名相若,所以如此問著。她深知其中利害關係,江湖上人心險惡亦存在幫派紛爭,明白有些事不容她多問多管,於是沉默下去。
跟著幽蘭行了一路,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冷。幽蘭左拐右拐,隻揀些小路走,子苓意會,也不時回頭看看有沒有被人尾隨。兩個人躡手躡腳走了約有近半個時辰,終於停在了一個看似無人居住的小木屋旁。
兩人謹慎地檢查了一番無人跟隨,便進了屋。
甫一進屋子苓的眼神便再也無法離開躺在地上的毯子上的那人,屋內的景象令她幾乎失聲,她覺得自己的心被揪緊了一般,五髒六腑都在打結絞成了一團。
那是她熟悉的一張臉。棱角分明的眉梢眼角仿佛被噩夢塗上了一層痛苦的油彩,清雋的臉龐此刻因蒼白和夜色微微泛著青,蒼白幹涸的唇囁嚅著卻隻是無聲的翕動,不發聲響。
幽蘭瞥了一眼眼中難得地帶著憤怒和心痛的少女,開口道:“你看,我沒有騙你吧?你把我放開,我還有事要做。”
“誰幹的?”子苓的聲音因憤怒而發抖,甚至變了調,“因為我?是那些追我的人?”
“誰知道呢?”幽蘭聳了一聳肩,並不告訴她實情,“你把我解開可好?”
子苓手腕微動,匕首擦過他腕間,捆綁他的布條便徐徐落在地上,這一切也不過眨眼工夫,幽蘭心中嘖嘖讚歎。剛想說幾句調侃一下,卻見子苓已經蹲伏在蒼術身側,白得幾乎透明的纖手撫上蒼術的額頭。
不及讚許她身法之快便聽得她問:“謝謝你,隻是為何來尋我?”
“……我不懂醫術,所以請你來看看他。”幽蘭依舊打太極般答非所問,“藥材的話我倒是買了不少,今晚還是勞你照顧一下,我麼另有要務在身,就不奉陪了。”
“請等一下!”子苓心中猶有諸多未解,因此急忙呼喚,然而幽蘭話音尚未落地人也去得遠了。她正欲拔身去追,想起身後的蒼術,想想把他一人扔在此處終是不妥,複又收回腳步跪坐在他身旁。
她並不是沒有懷疑過幽蘭的動機,那麵如狐狸的男子若是此時領了人來圍殺她輕而易舉,說是蒼術的同僚也不過是那男子的一麵之詞不足為信。若是她的對頭,先重傷蒼術再騙她入網也不無可能,但縱然她現在可以全身而退,蒼術怎麼辦?
她子苓就算謹慎行事,也斷不能做忘恩負義之徒!
觀察一番身側物事,藥材、藥鍋和藥舂藥臼一應俱全,看來幽蘭並非惡意,她稍稍安心了些。方才觸及蒼術的額頭隻覺額頭火熱,身上卻是一身冰涼冷汗浸透衣裳,不由得令她心顫。她知他背後傷痕累累,卻不知此時為何是仰臥,便試探性撫他胸口。這一試探驚得她幾乎坐倒在地,眼淚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
他胸口的肋骨足足斷了六根!
是因為她嗎?雖然幽蘭沒有說緣故,但是教她如何不懷疑蒼術傷成如此全是因為她啊!她見過他的身手,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人傷成如此?
湧出無數自責和心痛,她含淚撕開他的上衣,見到他胸口青黑的掌印和拳腳傷口,她的手止不住地發抖。昏迷中的人卻沒什麼反應,隻是冷汗不斷,口中連呻吟都無法發出,隻是沉默地微微掙紮著。
她定了定神,抬手為他固定傷處,卻不忍下手。抿抿唇,她猛地發力,卻是幾下便為他紮好,知道這痛苦難以忍受,因此她動作快極。饒是她已經下手迅速,神誌不清的他仍是忍不住一般地輕聲“啊”了一聲,顯然是他幹渴的喉嚨隻能發出的痛苦而嘶啞的呻吟,她的心又是短暫的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