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運氣不錯,淩晨兩點半能從機場返程稍客。
乘客有兩位,一位中年人,一位老人。老人坐在後麵,中年人坐在副駕駛。滴滴顯示中年人姓孫。
等聊起來才知道,姓孫的這位早年也是這邊農村出去的。
仔細一打聽,我現在住的地方和這位老家離得還不遠。
我喊叔兒,問他大號。
“孫利國。”
我就捧:“那孫叔兒,您這是衣錦還鄉?”
孫利國擺手,道:“葉落歸根而已。”
我們倆聊的挺歡,坐在後座的老人卻不說話,目光始終盯著窗外。
我就道:“雖說跟東南沿海比不了,但最近幾年咱們這變化也很大。”
老人這才轉過頭來,對著後視鏡一笑。我仔細看看,有點麵熟、很是麵善,再就是年紀是真不小了。於是我不自覺的,將車子開的穩當了些。
孫利國健談,也不知道怎麼的,我倆聊著聊著,就變成了他給我講故事了,一個關於迎窮神的故事:
過去啊,有一年三十。吃過了餃子,眼瞅著吧,年就要過去了。鎮東下河村的老少爺們吆喝著親戚、鄰居,拿著二踢腳,先是在村口集合,然後再一起邊放鞭炮,邊往南溜達。
嘎哈去?
迎財神啊!
也說不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就都在傳;三十晚上,財神會打南邊來。
至於迎財神這事兒,都不用誰組織,老百姓就紛紛自發的加入到這項活動中來。
二踢腳的聲音自村口漸遠,村北的一處破敗土牆圈攏的茅草房,尤自亮著明滅的燈火。
屋裏,穿著大衣,坐在溫炕上的孫老二對坐在炕桌對麵的大哥說:“哥,咱不跟著去迎迎財神?”
“嗬,迎個粑粑。迎能迎著?迎著了能跟咱回來?進咱家坐哪?吃啥?喝啥?”孫老大笑罵著指著炕桌上的半鍋大碴子,以及弟弟手上拿著的半穗老玉米:“這大年下的,總不能喃排人吃這個吧?”
“嗑也不能這麼嘮啊哥。我就尋思著,這別人家都去迎,咱不去,回頭財神他老人家再記恨上咱家。這東西,就跟大隊書記給他家小子辦席似的,去的,他不一定的記住,可咱們這幾家窮的隨不起禮,沒去的,誰家不是少分了幾袋國家發的化肥?”孫老二放下老玉米,顯得憂心忡忡。
“你可快拉嘰巴倒吧。財神那癟犢子早八百年就把咱家給忘他奶奶個三孫子了。咱爹從得病到走,花錢有數?饑荒倒有一屁眼著。這麼多年了,咱哥倆累死累活的幹,褲衩子洗碎了都舍不得買。別瞎尋思了,今年咱也把饑荒還上了,等來年日子就好過了。到時候你哥再掙吧幾年,攢點錢給你娶個媳婦。嘖,那是啥成色(sai)。”孫老大說著,抿了一口大碴子粥。
孫老大,其實不大,才二十五。可長年累月的力農活幹下來,也不比城裏四十多歲的顯得年輕。
農村人不懂啥長兄為父,孫老大隻是總能夢見他爹走那天,抓著他,一遍遍的告訴他要經管好他兄弟,斷斷續續的一直叨咕到走。
嗯,老二過年也二十了,得抓緊掙錢給他娶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