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信國公天人之姿,卻是個病秧子。因那病氣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根本不能治愈。看似完好的人,實則行動不便,一年三百五十五天,有三百五十天是坐在輪椅上的,且指不定哪一日出點毛病就去了。
這樣一個人,韓淑微該明白,他身份再尊貴,外表再清俊,也是不能肖想的。
柳初妍沉默不語,鬆苓更加詫異:“表小姐,這絹帕好似是……”
“閉嘴,今日之事你便當未見過,未聽過。”
“是。”鬆苓急忙低頭屏氣。
“我在這兒煎藥,你去老夫人房中看看如何了。若遇上四姑娘,讓她立即來尋我。”
“是。”鬆苓領命而去。
柳初妍支開鬆苓,繼續煎藥,一邊細細想著韓淑微方才的樣子,紅臉含唇,正是動了春心的嬌嬌模樣。如此說來,薛家是給先前過世的老國太超度,在客堂做法事,她好奇心盛去瞧了,才遇上了信國公。
至於方才那位,應當便是左都禦史薛傲了,果然行為倨傲,惹人討厭。
如今薛傲在朝為官,雖為正二品,卻與九千歲不對付。這世襲的信國公薛談憑美貌得了萬歲恩寵,才保住薛傲。可惜他是個病秧子,好景不長。因此,薛府看似風光,對姑娘來說絕不是件好事,誰家都不願意將大好的姑娘送去受苦,還得防著哪一日連累了娘家。
以至於,薛談如今年已二十二卻從未娶親,也無人肯說媒嫁女。指不定,他將來就繼續耽擱下去,一輩子孤家寡人了。
薛家太太定也來了,韓淑微的事,隻願別讓她瞧去了才好。薛家太太廖氏並非薛談生母,而是繼室。作為填房,雖然她所生之子薛傲也算作是嫡子,可地位總是尷尬的。信國公之位讓薛談襲了去,自己的兒子又不如她意,她隻能仰仗薛談,而且當著外人的麵,她總得作出慈悲後母的樣子來。若讓她知道了韓淑微於信國公有意,定要將話傳開來,好逼得姑娘去做薛家媳婦。
“表姐,你找我?”
柳初妍煎好了藥,行至半途,遇上了韓淑微:“我先去送藥給表姑婆,你在外頭等我,我有話與你說。”
“什麼話,這會子不能說嗎?”韓淑微湊上前來,眉眼彎彎,笑聲清脆如銀鈴。
柳初妍略一蹙眉:“你的絹帕丟了吧。”
韓淑微登時瞠目結舌,神情一滯,定在了原地。
柳初妍也不管,徑自前行,入了韓老太太的院子,先嚇嚇她,晾著她,才知道錯了。
“表姑婆,你可好些了?”
韓老太太臥在床上,額戴藏青八角帽,蓋著藍灰相間的棉布衾子,襯得臉色越發難看,見是她,抬了抬胳膊:“妍妍,煎藥這種事情,讓下人做便好了。你自己身子還不爽利呢,如何使得?”
“表姑婆,我已經好了。倒是您,這頭疼病犯起來,難受得緊吧?而且以往都是我給你煎藥的,今日我怎麼能袖手不管呢。”
“還是表小姐心疼娘,拖著病體,還無微不至地照顧,難怪娘偏疼你。”韓大太太洪氏嘻嘻笑著,麵色奇怪地掩了掩嘴,口是心非。
大房的人向來如此,柳初妍隻笑笑,未放在心上,服侍老夫人喝了藥。
“老夫人,大奶奶令紅箋送了一小盒蜜棗來,說是歸寧時,永康侯夫人送她的。她舍不得吃,聽聞老太太頭疼,也知良藥苦口,便吩咐紅箋全送來了。”
“嗯,其他的放著吧。”韓老太太含了一顆意思意思,便示意雲苓收起來。這頭疼病有一半是因她而起,她也該覺歉疚。隻是她不慰問不道歉,卻還告訴她,蜜棗是永康侯府來的好物。這是提醒韓老太太,她榮氏不是好欺負的,送盒蜜棗也是永康侯給你麵子。
柳初妍見老太太神色不虞,明白她心中的苦處。娶了永康侯的女兒,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糟心事還層出不窮,真真是一輩子都未這般難過過。可是,誰讓永康侯就是比武康伯府位高呢,況且永康侯還能再襲一世,武康伯卻是過了這一輩,再無聖恩了。
韓家子弟又不爭氣,以後失了伯爵府的榮光,可怎麼過日子啊。特別是韓家大公子韓禎,自己父親沒什麼大出息,堪堪守住先祖家業,偏偏有個權勢大,氣焰盛的嶽丈。韓禎又耽於女色,紙醉金迷,將來還不是被榮氏踩在腳底下。
“表姑婆,趁這會兒外邊法事歇了,您眯會兒?”柳初妍替她拉好被角,勸說道。
“也好,你們都退下吧,有雲苓在便好。”
韓大太太等人便躬身退出去了,柳初妍最後帶上了門,留了一條小縫。
“表姐……”韓淑微看著柳初妍出來,巴巴地貼上來揪住了她的袖子,心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