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2)

昨天下了連夜的大雨,到今天清晨才止住。空氣還戀戀不舍在昨天的陰冷天裏,風一吹能感覺到飽滿的水分被刮在人的皮膚上,涼颼颼的,從袖口領口灌入,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感冒的天氣。

外麵的天暗沉沉的,連著警局裏也不怎麼亮堂。

沈清言和周聞到警局的時候,楚唐他們剛到一刻鍾左右,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等著警官抽出空來。下午,警局裏部分出外勤的警察都回來了,抱著白花花的塑料餐盒狼吞虎咽,粗茶淡飯在勞累工作後是最好的食物這話不假,盡管已經快下午三點了,早就過了飯點。

杜冰看起來還是一副寡淡的表情,垂著眸子,靠坐在椅背上,沒什麼精神氣地看著地麵。頭發看起來是剛洗完還沒完全吹幹就出了門,到外頭再黏住空氣裏的水分,現在亂糟糟黏乎乎的在頭上炸了鍋,像個小鳥窩。

沈清言坐到她身邊問她:“聽說你把煙酒都扔了。”多年的關係,她其實已經能把杜冰的想法和心思猜個*不離十了。

“恩。”

沈清言撩開杜冰的外套看了看手臂上貼的一塊白色物體:“想戒煙了?”

“怕再抽下去,活不過五十。”

沈清言:“想通了?”

杜冰:“能想什麼通。”

“知道留著條命不胡鬧了?”

杜冰抿了抿唇,嘴角輕上揚:“我怕我再這樣,還沒到五十就要守活寡了。”

沈清言聞言看向楚唐,他表情沒什麼變化,整個人還是像個冰凍起來的人偶。杜冰這話無論從哪方麵思考都不假。楚唐這樣半死不活地自閉著,要麼哪天先杜冰一步走了,要麼就一直這麼沒有自我地活下去,對杜冰來說,和守活寡沒什麼區別。如果說杜冰和出事前是判若兩人,那楚唐完完全全就是重生了,從人間被拉到閻羅殿裏的重生,從一個最陽光開朗的男孩,變成了寡言的人。

沈清言轉念笑了笑,往杜冰腦門上打了一記:“你的石頭石頭腦袋,終於開竅了。”恨鐵不成鋼。

杜冰揉了揉腦門,半笑著半怨念地看她:“小心被你打回原狀了。”

走廊右側的門啪嗒一聲開了,走出來一個打著哈欠的女警,提了提精神氣,看到他們四個人都到了,笑了笑說:“你們誰先來?”

先去做筆錄的是杜冰,隔著道門聽不清也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楚唐。”

他慢悠悠地抬首。

“你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麼?”

他不吭聲,手指摩挲著手指。

“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是你,不過,有個秘密你應該不知道。你知道她最初是怎麼看上你的嗎?會喜歡你到在男廁所門口堵你,也要一遍一遍地表白給你聽。”

楚唐的表情有些動容,眼角眉梢輕跳了跳。

“你是不是以為,不對,不光是你,所有人都以為是因為你在籃球場上的樣子。校隊裏的佼佼者,長得好學習好,沒有不喜歡你的道理。其實不是,她喜歡上你是有一天我們路過校醫務室,看到你結結實實地和人打了一架。”說到這兒,沈清言輕笑了笑,“你打架姿勢真的有點帥,橫著你的兩條眉毛,瞪起人來氣勢洶洶的。那時候大家理所當然地覺得你是個連架都不會打的三好學生,我們看到你的時候著實有點吃驚,結果她就這麼看呆了,我拉都拉不動她,最後連付教授的課都遲到了。”

楚唐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欲言又止。

“我們其實離你挺近的,就在邊上大樹底下,你說的話一字不落的都被她聽進去了。被你揍得鼻青臉腫的男生是你舍友吧我記得,因為家裏人出事了,就半死不活地每天酗酒、抽煙,被煙酒惡心到進了醫院,回來也還是蔫蔫地每天不說話,在宿舍一待就是一天。你看不下去,揍了他一頓,你和他說‘你的家人希望你這樣嗎,半死不活地不像個人’,你說話真的挺不留情麵的,男生被你說得愣是來了勁和你纏在一起打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掛彩了還不消停,一直到校醫出來阻止你們。就這麼一次,杜冰就喜歡上你了,成天在我耳邊念叨你,我聽得可都煩了。楚唐這兩名字都快讓我耳朵生繭了。”

“她從名字開始研究,楚,唐,大氣。又和我說你長得多好看,成績多好,身材多好,多陽光。可是歸根結底,就一句話,她覺得和你在一起會很有安全感。她覺得你的那股子勁,能把跌入深淵的人都硬生生拽回來。可是,楚唐,你沒有把她拽回來,反倒和她一起跌了下去。”

最後一句話,沈清言說得很慢,說幾個字就頓一頓,像個木匠想把這些話刻到楚唐心裏去。

“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丟出去的那些煙酒,是她向懸崖頂上拋的藤枝,她想攀上去了。我說得難聽點,我雖然知道你是因為她的事性情大變,可你偏偏變得寡言少語,變得自閉。你倆合起來,就是那個曾經被你揍過的男生,一個墮落了自己,一個封閉了自己。這不是她想要的,她自信得以為,就算她墮落了,你也是可以帶她走出來的,可你縱容了她的墮落。反觀現在,她想通了,想明白了,心裏堵著的那塊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