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樓道裏撞見等著自己回來的周聞時,沈清言還是有些意外的。橫豎他都是個大忙人,這個時間點八|九都應該還在為了公司的事費腦,可他卻就這麼直直地立在她家門口,手肘抵著棕紅色的門板,背輕倚著,眼皮耷拉著滿是疲倦。她的腳步聲不大,恰好引起他的注意。
沈清言咬了咬牙,和他打招呼,姿勢和突兀一個“hi”的尷尬程度不相上下。
“這麼早。”
周聞眯了眯眼,樓道裏六點準時開始工作的燈倏地亮起,他說:“早上公司有點事,提前走了。明天一起。”
“為——什麼?”他鎮定的口吻顯得太過理所當然。
“我怕我一天沒動力。”他頓了頓,補上,“早上看不見你的話。”
排列好的詞句擱在喉口又被她吞了回去,有種吃癟的感覺:“我早上碰見林沐沐了。”
周聞點點頭:“杜冰說的那個很喜歡跟著你的?”
“……你怎麼不幹脆說是和你打小報告的呢?拖你的福,我來個月事不光你知道了,整棟寢室樓都能知道。”
“她說什麼了?”周聞含笑沒有直麵回答她的問題。
“說是你下周要做個訪談節目。問我有沒有什麼爆料……”她轉開門鎖,盯著自家的鞋櫃半天,拿了一雙黑色的拖鞋擺在玄關處。
周聞睨了一眼拖鞋,目測37碼。他不動聲色地用腳後跟的力量把鞋子脫在門外,因為拖鞋對他來說不僅短了,空間還太過狹小了,他勉強讓腳尖踩在了棉墊上,整個腳後跟都探在外頭。
沈清言一囧:“這裏暫時沒別的拖鞋……”
“恩。”他緊緊盯著不自在地彎腰打理家務的沈清言,唇邊微溢滿籮筐的笑。
“你吃了嗎?我和包子在外麵吃了晚飯了。”
“廚房借我用用。”
她點了點頭,轉身去陽台收衣服,一不留神手上一鬆,一件襯衣被吹到了樓下,正巧精準地落在了一排長椅上,蔫了氣搭在上頭。
“我下去撿下衣服,你繼續。”匆忙瞥了一眼,周聞似是在煮麵。
除了她時不時冒出的疏遠距離的詞句,他們的舉動像極了夫妻,還是早已過了七年之癢的老夫老妻,比起每天都有的新奇事和新鮮感,更趨向於細水長流般的恬淡。
砰地再推開需要的門,細微的香味侵入鼻尖。
浴室裏傳來水聲,嘩啦啦的。
“包子去洗澡了?這麼自覺。”
“恩,我讓他自己把換洗衣服準備好。”
可不是,父和母的教育還是會有偏差。她平時喊包子洗澡,他總能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賴上一兩個鍾頭才悻悻然地去。周聞不過一句話,他就主動去做了。
“你之前說的那個訪談,”他把麵條從鍋子裏撈出來,熄了火轉身看她,“會問我是不是單身。”
“咳。”沈清言一口口水嗆在氣管裏,嗆得眼睛都泛出淚花來了。
他走進,把坐在椅子上的她逼如一個四麵楚歌的境地。
“我該怎麼回答?”
“隨你,”她避開視線碰撞低下頭,被他盯得發毛了抬了抬眼皮子。
他沒出聲,她渾身不自在,倏地站起,頭頂磕著周聞的下巴了,清脆的一聲看見他吃痛地直起身。
“周聞,我想過了,這話下雨那天晚上我就想和你說了,結果睡過去了,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她吸了口氣,聲音沉穩可總像有什麼卡在喉口,聽起來怪緊張的,“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不清不楚的關係,所以我想梳理梳理清楚。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我不想再瞞著你了,我怕一不小心又是……十年。”
周聞扶著下巴坐到沙發上,手掌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踉蹌了一下,腦袋又撞上他的下巴。
“噗,”他無奈地笑了聲,“我還真會給自己找麻煩。”
“周聞,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結婚了,你會還想要個孩子嗎?”
“不會。”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沈清言擺好坐姿,發覺身邊的周聞身上都是淡淡的茶香。
“為什麼?”
周聞:“我不喜歡那些醫生抱著一份需要家屬簽字的文件,用百分比來形容你的生命,就算是百分之九十九,非盈即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