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春瞧著剩下的半勺子,仿佛瞧著自己被拉下的一兒半女,頗為可惜的歎了口氣,就給擱下了。
就在眾人吃飽喝足,正要起身告退的時候,忽而聽得王望舒一聲痛呼,竟是捂著肚子從竹椅上跌落下來,一雙秀眉蹙得極緊,抓著宋氏的袖子,小聲道:“娘,我肚子有點兒疼......”她麵色發白,額上凝著汗珠,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宋氏徒然一驚,臉上的笑容已經收斂起來,神色擔憂的扶了女兒一把,把人摟在懷裏,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把手按在王望舒的腹部,一疊聲的道:“都幹站著做什麼!還快去拿帖子,去□□暉堂的陳大夫過來。”
宋氏邊上的劉媽媽忙不迭的應了一聲,連忙跑了出去。
邊上伺候的幾個丫頭一時間都顯出驚慌失措的模樣,皆是垂首惴惴:看王望舒的模樣怕是吃食上頭有些問題。這般一來,無論如何,她們幾個伺候的怕是逃不過一頓責罰。
謝晚春想了想便走過來,道:“正所謂‘久病成良醫’我倒是懂一點探脈的事,叫我看看妹妹的脈象吧?”
宋氏想了想,便讓開一些,好叫謝晚春摸一摸王望舒的脈象。
謝晚春凝神一探,沉吟片刻,不一會兒便沉了聲音:“螃蟹性寒,頗有些相克的東西,三妹妹怕是吃了些不好的東西。妹妹脾胃本就弱了些,兩項交加,這才厲害了些。”說罷,又撫了撫王望舒的鬢角,細聲安慰她道,“沒什麼大事,等陳大夫來了,讓他給你開幾服藥吃了,便好了。”
王望舒眼眶通紅,眼睫顫顫的,好一會兒才擠出聲音:“謝謝嫂子了。”又把頭縮在宋氏懷裏,撒嬌似的低低叫了幾聲“娘”。
宋氏一顆心都給女兒叫的顫了起來,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麵上冷肅如冰,厲聲吩咐了一句:“這桌上的東西一個也不準再碰,等陳大夫來了看過再說。”
宋氏管家一貫令行禁止,左右聞聲立刻便垂首應了,一片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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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王恒之回來這事在王家也算是件喜事,宋氏心裏連著高興了好幾天。可偏偏今日裏卻出了這麼一樁事,瞧著女兒躺在床上的模樣,宋氏自是又憐又愛,心疼至極。
等晚間送了陳大夫出門,哄著王望舒吃過藥,宋氏這才抽出空來與謝晚春這個長媳說幾句話:“此回之事有些突然,倒是連累著你們幾個也跟著受了一場驚。”
謝晚春遞了盞熱茶給宋氏,溫聲安慰道:“做哥哥嫂子的,替妹妹擔會兒心有有什麼?妹妹無事才是最要緊的。好在,陳大夫說了,吃幾服藥,養幾天便是了。娘也不必太焦心了,要不然三妹妹她心裏怕也過意不去呢。”
宋氏點點頭,接了她的茶,這才徐徐道:“你放心,我都明白的。”她頓了頓,才接著道,“酒宴上已經查過了,望舒那碟菊花糕裏擱了許多碎花生,就連她那一壺菊花酒裏也摻了些柿子汁——這些都與螃蟹相克,可不是招招都衝著望舒?廚房裏的丫頭早早的就已自盡了,什麼也沒留下。可要說是誰動的手腳,我便是閉著眼睛也能猜出來。”
謝晚春心裏頭亦是有了幾分懷疑,試探著問道:“聽說安樂公主後日擺了宴席,邀各家女眷賞看菊花?”
宋氏一張端莊靜美的臉龐凝著冷冷的顏色,微微頷首:“說是賞菊,不過是要替皇帝相看罷了。”她看了眼謝晚春,壓低聲音,徐徐解釋道,“你們去江南之前,蕭家不是送了個旁支的女孩兒去宮裏嗎?也不知怎地就投了皇帝的喜好,一臉幾次晉升,還未有子嗣便已封作了蕭妃。你也知道,後宮本就是容貴妃一人獨大,她那般的性子又哪裏容得蕭妃這般異軍突起的?也不知是容貴妃邊上哪個人的主意,她心裏起了點想法,就和皇帝提起了立後的事情......”
說來也是可笑,皇帝登基至今,除了在他為太子居東宮時便已經早逝的太子妃被他追封了一個純孝皇後外,後宮裏頭一直沒有皇後。皇帝初登基的時候,先出了個深得帝心的蕭淑妃,因著對方姓蕭,乃是世家嫡女,謝池春生怕蕭淑妃這般的若得封後,本就偏向世家的皇帝會徹底倒在世家那一邊,便死死壓著不願叫皇帝立蕭淑妃為後,最後沒法子還把人給弄死了。後來又來了個容貴妃,也是後宮獨寵的模樣,皇帝愛的很,隻是有蕭淑妃的例子在前頭,又有鎮國長公主謝池春壓著倒也沒有輕易提起立後的事情。
謝晚春本還以為,謝池春死了,容貴妃早該忍不住了,沒想到她竟也長進了許多,居然能忍到現在才提立後的事情。
宋氏見謝晚春麵上神色變化便知道她也已經明白過來,微微一頓便點頭道:“皇上聽了容貴妃的話,便與朝臣提了一句,被朝臣勸了一通,回了後宮又聽著蕭妃以及安樂公主說了一通先皇後林氏的舊事,不知怎的倒是起了廣選淑女、迎新後的想法。安樂公主辦了個賞花宴,實際上是替皇帝相看幾個世家女,也算是提前賣新皇後一個好。”
實際上,容貴妃後宮獨大這麼多年,在皇帝心裏的地位自然是極重的。蕭妃雖然瞧著正當寵,但對上容貴妃這麼一個撒潑撒得理直氣壯的人也頗為勢弱,明裏暗裏吃了許多虧。
所以,蕭妃自然不敢叫皇帝立了容貴妃為後,也正因如此,蕭妃才會費心竭力、別出心裁的勸皇帝迎新後——新後入宮之後必然是有名而無寵,還要正麵對上容貴妃這個寵妃。到時候,後宮三足鼎立,蕭妃雖是弱勢卻有更多施為的空間,說不得還能左右逢源,坐山觀虎鬥。
隻是,容貴妃吃了個悶虧,自然也不會輕易認輸,這才給王望舒這些個最有希望的人選絆上一腳,叫安樂公主這賞花宴也開不下去。
謝晚春被宋氏這般一提點,立時就明白了過來,想著容貴妃一貫以來的做派,惡心的不行。
她是早早見過容貴妃那說歪理、癡纏的本事的,哪怕是這事情真的被揭穿到了皇帝跟前,容貴妃怕也隻會拿著帕子,哭哭啼啼的說自己的‘真心’道:“妾隻是一顆心念著陛下,不想叫旁人分了去,這才一時糊塗,做了錯事.......還望陛下看在妾一片真心的份上,饒了妾這一回吧......”
天可憐見,天底下隻有容貴妃那顆“真心”是黑的不成樣子。偏皇帝口味獨特,就吃她這一套。
宋氏重重的擱下茶盞,沉聲道:“宮裏那人既是做下了那般的事,我王家也不是好欺負的,斷斷不會叫她輕易得了好去。”
謝晚春瞧著宋氏那麵色,明白容貴妃這回怕是真要吃個大苦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