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遺願(1 / 3)

吹簫坐在牛車上,合著牛車的顛簸,瘦小的身體有節律的搖晃著,因身下墊著厚實的軟墊,也並不難受,雙手捧著一塊糕慢慢的吃著,身側還擱置著些許旁的吃食,盡是沛郡有些名兒的,往日淘貨出山之後都是劉芸親去處理貨品,次次都尋這些吃食與他,此次吹簫也決定效仿他娘。

今兒回程的晚,吹簫歸家時天色已昏暗一片,因兒子反常的接連兩天都早起往沛郡,劉芸不由心中有疑,拉了兒子細細問,吹簫也不解釋,隻把一包包東西擱在木桌上,推給他娘:“珍味閣的果子,多日未嚐,前日去竟忘了,我記得娘也是愛的。”

劉芸聽了此話,不由伸出一指搗在吹簫腦門笑罵道:“小猴兒,竟饞嘴到如此地步!”

吹簫咧嘴‘嘿嘿’的笑,伸手拿了一小塊蜜餞,填進嘴裏,道:“娘,我餓了。”

劉芸哪裏舍得餓著寶貝兒子,再不問什麼,隻起身快步進了廚房,須臾,飯食的香氣便飄飄蕩蕩的飛出老遠。用完飯,劉芸將吹簫喚至左廂房,這廂房單為吹簫做藥浴準備的,內裏隻擺了一張黑漆雕花四柱床,一張八角矮桌配兩對曲足圓凳,上置紅泥胚置小壺並一對雀鳥依梅景的瓷杯,床前三五步處擺著一扇著‘梅蘭竹菊’四君子的紅木屏風,顯得再清淨不過。這房間吹簫是常來的,推了門便熟練的鑽進屏風解衣裳,隨手將衣物擱在屏風上沿,赤果著身子的男童一腳垮進了滿是烏黑藥汁的浴桶。霎時,一股古怪至極的氣味便鋪天蓋地的湧進他的口鼻,西門吹簫習以為常的揉揉鼻子,喚道:“娘,進來吧。”

劉芸這才饒過屏風,拿起旁邊圓環型的蓋子將浴桶蓋上,望著隻留一顆腦袋在外麵的兒子,問:“今兒,我兒想聽什麼?”吹簫想了想,道:“上次娘講淮南蘭遙知味甘,微澀,有強筋健骨之功效,但此藥該如何用?我還想聽娘多講些天靈地寶。”

劉芸笑笑,理了理頭發,讚道:“我兒果真用功......淮南蘭遙知需配以無根水,用地火焚灼三個時辰......”

此次藥浴一泡便是七日,期間劉芸往裏投了七次藥包,次次給吹簫不同的感受,極痛、極酸、極麻、極癢......那滋味就仿佛從肌膚往內鑽破皮囊,一直滲入三魂七魄,這其中種種滋味實不足與外人道也,是以,一出房門,吹簫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劉芸見此場景,心頭一酸,側過身從床頭的小匣裏取了銀錢,摸摸兒子的頭,柔聲道:“我兒好生歇息歇息,娘去置辦桌飯食與我兒。”

吹簫疲憊的點點頭,勉強道了一句辛苦,便和衣上了床。

劉芸歎了一口氣,走出了家門,可此去她如何也料不到今日會聽到怎樣的消息。

荊國神宗六年,涇河汛期泛濫,河道淤積,致使河水肆虐,兩岸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沛郡官場貪墨治河銀一案事發,神宗震怒,下旨將沛郡一幹官員通通下了大獄,並命刑部徹查此事,刑部尚書嚴俊成早年與樊府有怨,得了旨意,哪有不得意的道理?且他平日便有收集樊府的馬腳,貪墨一案也早就耳聞,是以不過短短七八日時間,貪墨案所涉人員、銀錢等全部被嚴尚書掌握,連賬本都一本不拉,全部呈上與神宗,並上了一本憂國憂民的折子:“......涇河兩岸占鄉、景永、泗陽等地目之所及,皆水也,浮屍遍野,百姓流離,食不果腹,竟有同根相食之駭人聽聞事矣,民怨驚天。臣聞此聲,愧不能寐,然沛郡一幹官員坐擁華服美食......”折子裏重點描述了沛郡官場的*,將樊府的富貴陳述的尤為詳細,最後,嚴尚書當然沒忘記沛郡貪墨案涉嫌的官員家產清單都附了一份上去,涉案官員一十八名,資產共折合白銀三千三百八十三萬九千六百八七十一兩。

時年正值神宗為銀錢發愁之時,見此單,哪裏還能不怒發衝冠,當下便摔了折子,著人擬了一份聖旨,八百裏加急送到了正在沛郡審案的嚴尚書處,聖旨上洋洋灑灑的寫了大長篇幅斥責了沛郡一幹官員有負皇恩、罪該萬死的行徑,結尾處是對此案的批示,其實總結起來也隻有幾個字,那便是:“所涉人員全部抄家,女眷發配教坊,男丁流放千裏,禍首斬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