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從地上站起來,抹了把嘴角的血,說:你罵也罵了,打也打了。究競有什麼事說吧。
何波說:西山要開發,你為什麼不阻止?韓雨說:我阻止了好幾年,這一次是縣裏和省裏拍的板,我阻止不了。何波說:這麼說西山開發是非搞不可了?韓雨說:大勢所趨。我說何波……何波打斷說別叫我何波,何波早死了!韓雨說:可你就是何波呀!我說,事情都過去幾十年了,你就放手吧!何波說:你認為我放得了手嗎?大仇未報,我為什麼放手?韓雨說:你在老宅殺死了兩個人,你還要報什麼仇?何波說:那兩人不是我殺的,那是你和吳奇中對我的栽髒陷害。這也算一個仇。還有你當年把我老婆的肚子搞大,懷了你的種…韓雨驚訝地問:胡芳懷了我的孩子?何波說:那兩年,我一直在外流浪,老婆的屁服我都沒摸一下,那孩子不是你的是誰的?韓雨又問:那孩子呢?何波頓一下,說:難產和她媽一起死了。就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無兒無女不說,還落個殺人犯的惡名,身藏深山,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黑暗生活,你說這仇還不大麼?這大仇不報行嗎?
韓雨沉默了,好一陣才說:你不是還有個叫何支的兒子嗎?何波說:何支不是我兒子。韓雨又一驚,不再問了,他害怕再問會激起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的憤怒,後果不堪設想。韓雨說:你要我怎麼做?何波說:三條,一是繼續阻止開發西山,阻止不了,那怕延遲動工也好。二是嚴密監視羅兵等開發小組的人,一旦發現異常,立即通知我。三是嚴格保密,不準向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透露一絲一毫我還活著的信息,第四,不準向任何人提及老宅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以及這些事情與我有關。
何波說: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了,我保證不傷害你,也不會傷害你的家;但是如果你背叛了我,死的那就不光是你!要是我被公安局抓了,我就先把你的醜事說出來,然後再說你是我的同夥,是我的保護傘,到那時侯,就是我不殺你,國家的法律也會判你個包被罪和窩藏罪,誰重誰輕你就好地去掂量掂量吧!
月向西移,天空下起了朦朦細雨?。兩個幽靈從樹林裏一前一後閃出來走向河堤,然後慢慢地各奔東西。兩個幽靈那裏知道,離他倆不遠的一棵樟樹下,也有一個人裏,這個人用一雙神密的目光注視著河堤上分離而去的人影。
今天又是一個逢場天,小鎮熱鬧非凡,到了下午日落西山的時候趕場的人們陸續離去。在離去的人群中,有一個恰似乞丐又非乞丐的男人鬼秘地行進著。他戴著一頂破草帽,草帽下不時露出一雙賤亮的眼睛,就憑那雙眼睛,還有那身打扮,韓小路一眼就判斷出他就是那天在南街乞討又消失在西街街頭的神秘乞丐。韓小路是在下班的路上,快出西街口時,偶然與這乞丐擦肩而過的一刹那想起的,當她回過神來再轉身找那乞丐時,那乞丐卻無蹤無影。
自西山考查回來,韓小路心中有些煩燥,她認為何波的案子不是她原先想象的那麼簡單。原先她認為,隻要偵查到何波這個人,再跟蹤追擊,找到他的藏匿地點,在摸清地點周圍的環境以及何波本人身上帶有何種凶器或武器的同時,動用刑警一舉將其抓獲歸案,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她就可以寫篇奧爾波特心理學在刑偵過程中的應用思考的倫文,返回學校完成她應該完成的全部學曆了。
可短短時間的秘密偵查和觀察,現在她認為,何波案複雜而詭秘,抓獲他歸案容易,判定他有罪卻難。如果一個刑警隻為抓人,不為破案,這個刑警不是一個合格的刑警。
同時她又認為,在她身邊出現的這些人非常怪異,包括羅兵和袁一鋒。羅兵真是單純在搞西山開發嗎?這個問號,在那天上山時,在老宅窗前羅兵對老宅窗戶的仔細用心,讓她感到有些不解。袁一鋒真是退休沒事找事嗎?這個問題讓她更感迷惑,他可是當年偵查何波案的當家人啊!如果他不是存心來幹擾對何波案的偵查,至少也起到打草驚蛇,讓何波逃之夭夭的可能。
還有那副鎮長李瓊和村主任蘭仝以及自己的父親韓雨,他們的表現讓她不生疑也不可能。他們對何波案太過於敏感,表露太過於直白,如果他們不是何波一夥,起碼也是粗心大意的好心人。因為,他們不知道何波當年是詐死,何波還活著,何波就在小鎮,在老宅,在西山。
唯有值得她不生疑的是小鎮黨委書記吳奇中,這人老實忠厚,對人萬般謙和又嚴格要求。五十多年的革命工作經曆養成了他對黨忠心耿耿,對工作認真負責,在官場和群眾中享有較高的聲旺。他唯一讓韓小路不解的是深入簡出,不是開會很難見到他本人。
通過以上思考,韓小路得出一個初步的判斷:羅兵和袁一鋒的出現讓何波案變得詭秘;李瓊和韓雨的表現使何波案變得複雜。詭秘和複雜相加得出一個結論:何波案並非單純,案子牽涉不止何波一人而可能多人。而且這些人正在使用一切手段和她掄時間,爭速度,進行較量以決雌雄。再次見到乞丐,讓韓小路對以上推論又增添了幾分現實的依據,更加感到情勢的緊迫。
機遇在向她招手,也在向她挑戰。她忽然想起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苗準獵物不射擊的獵手不是勇敢的獵手,發現獵物不追擊的獵手不是好獵人。於是,一個新的大膽而充滿智慧的計劃在她心裏形成。
農曆四月的夏天,小麥和菜子陸續黃了。望不到邊沿的綠色的莊稼地在陽光的照射下,變成了一塊一塊的金黃。這是富饒的成都平原夏收前最耀眼的風景,也是蜀人獲得收獲最得意的季節。
日頭從西山忽然墜落下去,西山很快變得暗淡起來,但很快又從山頂和天色的交界處射出一縷霞光,把整個西山山頂染成血紅。那血紅的顏色象幽靈似的在山頂,在那三座巨石間窺視、徘徊、掃蕩……
在一片金黃的中間,在通往西山的小路上,在趕完場回家的稀蔬的行人中,走著一個肌膚潔白,瓜子臉形,眼大嘴小,臉色紅暈,梳長辨子,打桃紅結,上穿碎花棉布衫,下著青色直桶褲,腳踩平布鞋,胳膊上掛著小提兜的姑娘。她的前胸微微挺起,不大不小的臀部在揚柳細腰的下麵輕輕而富有彈性地擺動著,使和她一起行走的人,尤其女人見了,都會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這般美妙的青春。她就是韓小路。
韓小路過了小橋,天色便漸漸黯淡起來,周圍的同行人己消失殆盡,隻剩她一人向西山老宅而去。她走到離老宅不遠之處卻忽然閃身鑽入草叢。刹時,一人多高的茂密的草叢把她從頭到腳遮得個嚴嚴實實。在草叢裏,她的目光從草叢的逢僚中射出去,象掃苗機又象轉動的探照燈光一樣專注地掃視著老宅周圍的一切。至於草叢中蛟蟲的盯咬,荊棘的劃扯,甚至腳下冷體爬行動物的造訪她都義無反顧!
到了晚上,月亮掛上技頭,老宅安然入睡時,她也沒發現有什麼異常,更沒發現有人出入老宅,連一隻貓鼠的跑動也沒看見。這時,她才來到老宅門前。為了慎重,她又仔細地動用視覺和聽覺,在確定一切安然無恙的情況下,她才掏出鑰匙打開老宅的門。
這是韓小路第三次獨闖虎穴,也是第三次用何支給她的鑰匙打開老宅這道大門。
為了此行,她費盡口食向羅兵請了十天假。她的理由是學校通知她即刻回校有要事要辦。她認為這個理由天衣無縫,合情合理,爸媽又求之不得堅決支持。所以,就是有孔明智商的人也算不出她編造理由的蛛絲馬跡。至於她為什麼要這麼冒險,這源於那神密乞丐的再次出現和消夫以及她對這場與對手初次較量的結果。
結果表明,在這場較量中,無疑何波是公開的對手,但與何波聯手對抗的人她卻不能認定……這人要麼是羅兵,要麼是袁一鋒,要麼是李瓊或者是他的父親韓雨,甚至是她的說去美國又沒去美國反而又要回四川的男朋友吳支。弄不好還可能是以上全部。至於她的同學吳平和她的母親信香,她有充分的理由斷定不是她們。如果說她若有忽略的話,那就是鎮黨委書記昊奇中。但是她又即刻否決,因為吳奇中是個根紅苗正的老黨員老幹部,是小鎮人十分敬重的好領導。至於那個西山村的村主任蘭仝,她還沒對他有好大的懷疑。為了盡快摸清何波這個核心對手的一切,她作出了孤身奮戰再入虎穴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