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隱搖了搖頭,肅然看著唐天書翻白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道:“他與死人爭執,豈能得勝。”
姑射聞言徑直抬頭吻上容隱的唇,她的男人曾為國家殫精竭慮而死……那是一段不堪回的往事,她不要再聽再回憶失去容隱的日子,無論眼前這個人是活死人還是真活人,她都要守著他一輩子,永不言棄。
聖香看著他們夫妻擁吻,咳嗽了一聲,轉頭看玉崔嵬,“大玉你的傷怎麼樣?”
玉崔嵬含笑看著容隱夫妻親熱,“死不了全文閱讀重生尋寶。”
“這人武功恐怖得很,千萬不能讓他醒過來繼續追殺我們。”聖香還在喘氣,指了指唐天書,“你有沒有繩子……”他一句話說到一半,隻見玉崔嵬運掌如刀,“啪”的一記擊在唐天書前胸,聖香一呆,隻見玉崔嵬劈了一掌還不夠,“啪啪啪啪”連劈四掌,唐天書的皮肉雖然沒有受傷,但已清晰地聽到胸骨碎裂的聲音,“你殺了他……”
玉崔嵬收掌,這四掌全力以赴,他也額上見汗,柔聲道:“此人非殺不可。”
聖香笑了笑。
玉崔嵬過了片刻輕輕歎了口氣,“你放心,以他‘化骨神功’在,我這四掌未必殺得了他。”
聖香還是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殺,容容也會殺的。”
玉崔嵬柔聲道:“你心好不想見人死,我明白。”
聖香做了個鬼臉,“上船吧,容容老夫老妻肉麻得很,我們追人要緊。”說著一躍上船,先進了船艙。
姑射過來點了玉崔嵬肩傷附近幾處穴道,上了傷藥,容隱不理地上生死不明的唐天書,也轉身上了船。
他們上船立即搖槳前行,幾個人都不善行船,但幸好水勢平穩,風向恰好往北,快船搖晃了一陣還是順利北上。
碧落宮。
宛鬱月旦正麵對著一株奇異的藥草,那藥草一葉一莖,色澤碧綠如玉,一朵白花微微鼓起一個孕育果實的花房。他自然看不清那花,隻是坐在那裏,已經坐了很久了。
這幾曰他忙完宮裏的事務之後常常一個人坐在這裏,麵對這株傳說能起死回生的神藥“帝麻”,不知在想些什麼。有一日何曉秋闖了進去想看他到底在幹什麼,結果在種植“帝麻”的房裏看到了一樣東西,讓碧落宮這幾日都陷入了一種極度詭異的氣氛中。
她看到了一副寒玉棺,棺裏是一個女人的屍體。
楊小重。
被宛鬱月旦拔劍殺死的楊小重。
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宛鬱月旦把楊小重的屍體藏了起來,存放在寒玉棺中,何曉秋將此事一說出口,碧落宮人人變色,都在猜測:難道少宮主得“帝麻”不是為了未婚妻重病,而是為了救活已死了一年之久的楊小重?
“帝麻”的“麻賢”傳說能起死回生,但那畢竟是傳說,更多大夫相信“帝麻”能治多種重症,功效顯著,但並不能治死人。但宛鬱月旦將楊小重之屍身放置在“帝麻”之旁,如果不是想將她救活,那是為了什麼?
楊小重、聞人暖,宛鬱月旦想救的究竟是誰?
這幾日碧落宮內議論紛紛,人心浮動,都在猜測宛鬱月旦究竟在想些什麼。
聞人暖聽說這件事後也很驚訝,她卻有另一種想法:是不是月旦對於楊小重之死終究負疚在心,所以想要把她救活,作為一種解脫?但宛鬱月旦真的至今對那一拔劍耿耿於懷?她覺得月旦不會,他是可以痛苦一輩子但絕不後悔的男人,絕不優柔懦弱。
但究竟是不是、宛鬱月旦究竟怎麼想,誰又知道呢?
但他這一次詭異的行事,卻讓碧落宮陷入了一種迷茫的氣氛之中,給了李雙鯉一個絕無僅有的好機會最新章節位麵監獄執掌者。
她本不是個擅長隱匿與作偽的女人,但或者是她確是太單純了,碧落宮中眾人最多對她厭而遠之,卻很少有人想到她敢去放人。而李雙鯉雖說武藝不佳,卻有一份出乎常人的耐心與韌性。她是個不聰明的女人,這或者是她的優點。
唐天書與冷琢玉已經先後來過碧落宮,給予她巨細無遺的計劃,教她如何在碧落宮嚴密的防守之下救人。而後唐天書與冷琢玉畢竟不能在碧落宮中多留,被李陵宴先後招回,李雙鯉卻牢記唐天書的種種計劃,終於在何曉秋現宛鬱月旦在花房藏匿楊小重屍體的第三天,她等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機會。
這天碧落宮太清村起了一陣爭執,她沒有聽見宛鬱月旦的聲音,似乎是聞人暖的娘親肖雅鳳和楊小重的師傅林忠義吵了起來,肖雅鳳怒斥林忠義與楊中修慫恿宮主以靈藥救活叛徒楊小重,罔顧她女兒性命,是拿活人的命給死人抵。林忠義氣得胡須倒立直說絕無此事,又罵肖雅鳳詆毀他與楊護法對碧落宮的忠心。肖雅鳳拉了林忠義找宛鬱月旦評理,一路之上從是否“慫恿”一直糾纏爭吵到了楊小重媚惑宛鬱月旦、勾結外人暗殺老宮主,本就罪該萬死。如此林忠義終於勃然大怒,兩人動起手來,兩派弟子紛紛攪入此事,片刻之後便演變成了一場救楊還是救暖的派係之爭。
李雙鯉這日走近碧落宮囚禁敵人的石牢,隻見看守石牢的幾位碧落宮子弟都心神不定,見她過來都在追問前麵究竟生何事。她茫然說似乎是聞人夫人和林護法打起來了,好像還有人受了傷。一句話沒說完,隻見看守的四位弟子臉色大變,前邊突然響起一聲慘叫,四位弟子不約而同奔出石牢往前廳趕去,把李雙鯉一人丟在石牢前。
原來這四名弟子都是林忠義的徒弟,裏麵還有一人是林忠義的侄兒,師傅有難弟子豈能不急?李雙鯉茫然看著空無守衛的石牢,才現自己已經擺脫了原本難以逾越的障礙,順利到了碧落宮重地之中。走進石牢,那裏麵燈火通明,一間間牢房深在地下,她一直走到第九間,才看見有人在裏麵。那人身材修偉麵貌冷峻,正是祭血會悲月使。李雙鯉招呼了一聲“悲月哥”,悲月轉過身來,常年冷漠的臉上也露出驚愕之色,不知她是如何進來的。隻見李雙鯉從懷裏拔出一柄短刀,那是唐天書樂山寶庫裏極出名的“犀漁刀”,對斬金斷玉避火防水十分有效。在“犀漁刀”下,碧落宮精鋼鐵牢被切掉了幾根鐵杆,悲月脫身而出,脫身之後仍不相信自己竟被李雙鯉所救。悲月一脫身,片刻之後李侍禦也順利脫身而出,此時李雙鯉才覺自己做了難以想象的大事,嚇得臉色蒼白,如果讓宛鬱月旦知道她放走她大哥和悲月,實在不知宛鬱月旦會怎樣對她。木已成舟別無選擇,她雖然不願,卻被悲月、李侍禦一同攜走,出牢之時李侍禦殺死碧落宮兩位回來守衛的弟子,自碧落宮中消失無形。
而前邊一聲慘叫,卻是肖雅鳳一位弟子受傷。宛鬱月旦聞訊趕來,兩邊終於住手,問清楚了究竟何事之後,宛鬱月旦卻默然了。肖雅鳳愛女之心難平,指著宛鬱月旦的鼻子厲聲問他究竟是否有心迎娶聞人暖,那株“帝麻”究竟想要救誰。另一邊趕來的楊中修卻給宛鬱月旦跪下,說楊小重罪無可恕,但請宛鬱月旦看在小重愛他至深的分上,救小重一命。宛鬱月旦尚未回答,後邊石牢響起緊急哨聲,急報石牢守衛被殺,悲月、李侍禦和李雙鯉不知去向!
宛鬱月旦自繼任碧落宮宮主以來,第一次遇到了所謂“內憂外患”的局麵,聽聞李侍禦、悲月脫獄之後他先是一怔,而後急令碧落宮自此時開始緊急追擊,而後全宮戒備,李侍禦與悲月使一旦走脫,碧落宮麵臨之危機可以想象。但肖雅鳳依然指著他的鼻子以長輩的口吻喝問:“你說,你究竟把我女兒當什麼東西?有沒有心要她活命?”
一麵是碧落宮宮眾不聽號令,一麵是宮裏前輩撕破臉皮,此時聞人暖、何曉秋都從自己屋裏趕了過來,聽到母親言詞刻薄,聞人暖“啊”了一聲,“娘,你在說什麼……”一句話被宛鬱月旦打斷,隻聽他說:“我想阿暖、重姐兩個都救最新章節新世界1620。”
這句話說出來,鬧哄哄的宮眾頓時都靜了,肖雅鳳保持著張口結舌的表情,“那……怎麼可能……”
宛鬱月旦眼角舒服好看的褶皺微微向上張起,“為什麼‘不可能’?”他慢慢地說,“聞人姑姑,我不喜歡選擇。”
林忠義和肖雅鳳麵麵相覷,雖然滿懷疑竇,卻已消了火氣。宛鬱月旦自然很少說出沒把握的話,但是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救活了聞人暖與楊小重,那……到底……他是要娶哪一個呢?
“全宮戒備。”宛鬱月旦不再提“帝麻”的事,轉了個半身,“薑臣明、屈指良已死,李侍禦和悲月使逃脫,李陵宴猶如脫困之獸,本宮必是他第二個眼中之釘。全宮戒備之後,合追蹤屈指良主人力,避其鋒芒,全宮南下廣濟渠板渚一地。”
“板渚?”林忠義茫然,“為何我宮要南下板渚?”
宛鬱月旦回身看他的眼神溫和柔弱,突然慢慢說起一段不相幹的事:“隋開皇四年始建漕運,名廣通,又名富民。煬帝大業元年至六年又複建通濟渠,通濟渠唐時改名廣濟,共分兩段,西段起引古穀、洛水,由洛水入黃河,東段起板渚,引黃河水東行汴水故道,下淮河。”
滿宮上下聽著宛鬱月旦說古,麵麵相覷,彼此之間都是滿臉迷惑。聞人暖輕輕一歎,聽著他繼續說下去:“本宮地處洛水源頭背靠華山,如有人來犯,一定走水道。”頓了一頓,宛鬱月旦慢慢地說,“李陵宴本在東南之地,要挑釁碧落宮,勢必揮師北上,走湘贛水路,上洞庭入長江,然後轉運河。”他眼眸微抬,“轉運河要到洛水,應從淮河入廣濟東段上黃河,要上黃河,必走板渚。”
林忠義腦子尚未轉過來,肖雅鳳已是連連點頭,“李侍禦、李雙鯉幾人要與李陵宴會合,也必定走這條路。”
“擋賊自是離家越遠越好,但太遠又是疲軍。板渚地勢各位都很熟悉,既然是入洛必經之地,碧落宮若不能在板渚截住李陵宴,後果……”宛鬱月旦說得很輕,語調有點奇異,並不淒涼,卻有一股血腥的柔和,“便是你我好自為之了……”
“宮主!”人群中突然有一人聽得義憤不平,喝道,“我等絕不讓李陵宴踏過板渚一步!誓死決戰板渚!”
“為碧落宮存亡,我等甘為馬前之卒,死而無憾!”
“宮主,我們過河吧!”
“過河吧!”
突然之間,碧落宮年輕一輩熱血沸騰,揮臂呼喝,皆呼“過河”,傾宮移師黃河對岸“板渚”之地,與李陵宴一決生死!
聞人暖看著人群簇擁裏宛若神明的宛鬱月旦,見他往她看來,微微一笑。她心下卻很苦澀:月旦化幹戈為銳氣,把剛才幾乎分崩離析的狀態凝聚得這麼好,他越來越像一個“宮主”了,一旦板渚戰勝,毫無疑問——宛鬱月旦會成為真正的“江湖霸主”,他會獨——霸——天——下——但那個溫柔體貼的宛鬱月旦呢?那個小時候躺在草叢裏睡覺,跟著她采花釣魚養雞養鴨的溫柔孩子呢?就此——消失不見了?她覺得很淒涼,但宛鬱月旦對她展顏一笑,踏上一層台階,振袖一喝:“過河!”
台階下轟然口向應,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