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半日,眾人漸有疲憊之感。風景無異,這路上是再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景致,中午的時候眾人找了一陰涼處草草吃過些幹糧,稍作休整便又上了路。
按著犬戎的天氣,直到下午時候,太陽都會一直毒辣,炙烤大地。
子華總覺得這沒腿的草地與那油鍋相比,總是有過之無不及,他們這一百來號人簡直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這當口兒騎個馬,簡直就像在這兒被這茫茫無邊的草原翻來顛去的爆炒。
一天內隻有這個時間騎馬令人鬱悶,況且他們還要加速趕路,這爆炒還帶顛勺兒。晌午行路時他趁人不注意悄摸摸湊到淳於師父旁邊,壓低聲音哼哼唧唧。
“好先生,要不咱們再找個地兒歇會吧?就歇一會兒,耽誤不了什麼事兒的……”
淳於尚未發聲,可不巧竟被一旁圓敦敦正擦汗的何栗聽見了,老將軍黑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瞪他一眼,“想得倒美,明明剛剛才歇過!別人都沒喊累,就你懶驢上磨屎尿多。小心你爹知道了你屁事兒多,回去收拾你!”說罷胡子一橫,“哼”一聲往隊伍前麵騎去。
淳於簡同情地看他一眼,便也催馬上前去,隻留他在原地。
“天殺的,這老頭跟著我們到底是幹嘛來的。他要不告狀,我爹能知道鬼就出來了!”柴子華心裏咒罵,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嬉皮笑臉著又往前去。
隊伍裏幾個年輕的小夥也不怕曬,索性就光著膀子加速騎行,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汗水自淌著,如此還能少洗幾件兒衣服。柴子華自己的袖子也卸了半隻,大概搭了件麻織的薄衫。除了兩位長輩,隊伍中也就曹道成還是早上那副打扮,雖說脫了他那毛裘,可仍然嚴整穿戴著,不動聲色,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麵無表情。
“他倒是不怕熱,要是這廝能去說說情就好了!”覷一眼曹道成,柴子華在心裏偷偷盤算。
“小將軍也不嫌熱啊。”柴子華腆著臉繼續湊到曹道成旁邊嘻嘻笑道,曹道成目不斜視,如往常一般無視他這嬉皮笑臉的樣子,隻當他不存在。
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他又繞幾下,左問問右說說,人家也不搭理他。自知無趣,他便自己慢慢走到隊伍最後,再不做其他言語。
這日夜裏,眾人選了一隱蔽處安營紮寨,幾個小兵去不遠處的溪流處取些水來,又一些兵卒拾了柴火點幾個火堆,再有些人一起簡單搭了帳篷,他們拿水就著幹糧,便是湊合了晚飯。這次出行人數其實並不算多,打的就是低調的注意,人數少些速度快,行事方便,速去速回,自然就沒有多餘的肉食。
到了晚上兄弟們輪班休息,將士一同安排,這是道武帝定下的規矩。曹道成好運氣,和淳於簡分到一起值前半夜,而柴子華則被分到要跟何栗值後半夜的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柴子華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到嘴裏,撒氣似的咬著,恨恨地盯著著淳於簡和曹道成那邊的帳篷,暗自腹誹。一想到自己得跟何栗那老匹夫幹瞪眼幾個時辰,他就感覺脊背發涼。
好些弟兄已經睡下了,淳於簡坐在一旁的草垛上,拿起他隨身的酒袋喝酒,察覺到一旁柴子華幽怨的眼神,看他眼巴巴的盯著自己,便將酒袋遞過去。
“來一口?”
柴子華忙擺擺手,抹了把臉,裹了兩副毛氈,說道:“我去轉轉,您自個兒慢慢喝吧。”然後便獨子走開了。
犬戎最好的時候,就是晚上。他們都說這裏的夜晚冷的像冰窖,冬天的時候能生生把人指頭凍掉。他卻向來不以為意。
夜裏雖冷,可有漫天的繁星點綴夜幕,仿佛隻要伸手,便可摘得星辰。
漫天璀璨,流沙溢彩,仿佛星光流轉在美酒佳釀裏,百轉千回,回味無窮。此等良辰美景,隻有在最寒的夜裏才有。要說夜裏外出凍死在草地裏,那也隻得是被夜色勾了魂攝了魄。他可靈光著呢,不是那類被凍死的蠢貨。
柴子華隨便走了三兩裏路,挑了一地勢高的地方坐下,兩手撐在身後仰頭望著夜空,耳邊盡是夏蟲的啼叫,聲聲不休,生生不息,一天的疲憊仿佛就在此刻,煙消雲散。
真好。
直到一陣滲人的涼意襲來,他才發覺自己在這草叢裏睡著了,已經過了不知多久。“也不知現在什麼時辰,隻怕那糟老頭子正恨不得捉我回去燉湯呢。”他起身欲走,雙腿卻壓得發麻站不起來,“哎呦!真疼。那老頭怕是又得罵我自由散漫目無紀律!”
他坐下緩了一會兒,等腿腳上的麻勁兒過去的差不多了,正他準備走的時候,突然,不遠處的樹林裏好像有一人影浮動,恍恍惚惚,卻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