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猶豫一會,道:“你還記得我八歲那年,得了一場重病。”丫鬟點了點頭,道:“記得,當時我也剛進王家,那次小姐病得厲害,老爺夫人遍請名醫也束手無策,當時都以為……”丫鬟不敢再說了。女子微笑道:“以為我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丫鬟忙道:“小姐長命百歲,這些年都健健康康的。”
女子道:“是啊,都要感謝當初為我治病的道長。要不他,我早就不在人世了。”丫鬟道:“那後來呢?”女子道:“後來,後來他成為我的師父,為我卜了一卦。”
丫鬟笑道:“哈,一個道士不僅會治病,還會算命。那他算出什麼了?”
女子道:“他當初為我卜卦,沒有說什麼,然後給了一個錦囊給我爹,說是當我十八周歲那天再自行拆開,一切都寫在裏麵。”
丫鬟奇道:“小姐今年已經十八了,那錦囊拆了嗎?”
女子道:“拆了。”
丫鬟道:“裏麵寫了什麼?”女子緩緩說道:“碧雲年華,良緣難求,招親納婿,天意難違。”
丫鬟倒吸一口涼氣,自打主子十六歲後,就有不少公子少爺上門求親,但都被一一回絕,確實符合卜卦的前兩句,恍然道:“難道老爺也是為此才幫小姐張羅這次招親?”女子點了點頭,道:“師父既然能治疑難雜症,自然是有本事的人,所以爹爹對他卜卦的事也深信不疑。”丫鬟盤好了頭發,道:“那小姐也不必為此心煩,小姐生得極美,又懂詩書,既然是天意,那未來姑爺必定也是人中龍鳳,差不了。”女子微嗔:“就你多嘴。”
鏡子前的女子,確實一副漂亮的臉蛋,雪白肌膚,如一方靜靜秋水讓人沉醉。她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卻有清水出芙蓉的大家閨秀氣質,讓人心生疼愛。
丫鬟道:“小姐,聽說歐陽小姐這次也來?”
女子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爽朗的笑容,道:“嗯,我也有許久沒見過晴姐姐了。”丫鬟道:“聽說歐陽公子也一起隨同,歐陽公子風度翩翩,武功又高,名列當今武林少年俠客榜第二,說不定他就是小姐的命中注定。”女子卻坦然笑道:“歐陽哥哥確實是少年英才,小時候也很照顧我,但我一直把他當作哥哥對待,不做他想。”
丫鬟有些失望,道:“小姐,我也覺得您師父說得對,您啊,眼光太高了,良緣難求。”女子微怒道:“居然拿我開玩笑,討打。”兩人主仆情深,小打小鬧也屬平常。
鬧了一會,丫鬟忽然道:“小姐,平日裏在家就悶著,不如出去玩玩吧?”女子猶豫了一會,黯然道:“好是好,不過現在出去總有些不方便,而且爹爹也未必會肯……”丫鬟道:“這好辦,我幫小姐打扮一下,換個裝就沒人認出來了,至於老爺嘛……老爺在前麵忙得不可開交,我們就出去一會,應該不會被發現的。”女子想了想,道:“好是好,真可惜了你剛幫我盤好的頭發。”丫鬟撒嬌道:“哎呀,小姐……”女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是你想出去玩吧。”丫鬟被叫破心事,俏臉一紅。女子接著說道:“貪玩鬼,還不給我重新打扮。”丫鬟聽罷,拍了拍手,大叫“好哇”,就重新幫忙打扮。
西京城的醉風樓,生意出奇的好,雖然平時生意也是紅火。最近這幾日,店裏來了很多外鄉客,大多是武林俠客、貴族公子,自不用說,都是衝著王家的招親而來。而醉風樓是西京城裏最好的,菜譜不僅南北彙聚,而且樓靠河而建,風景自是一番滋味。店裏的夥計忙裏忙外,掌櫃地更是笑眯眯地收銀子。
“小二,我的酒菜怎麼還沒上?”一人拍著桌子喊道。那人年紀約二十多,皮膚黝黑,濃眉大眼,臉上的風霜顯得有著超出同齡人的沉穩,一把寬大的刀擺在桌上。
做生意的,千萬不能得罪的就是武林中人和權貴子弟,武林中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砸壞東西就溜之大吉,權貴之弟更不能得罪,伺候不好就別想混了。掌櫃的心裏很清楚,一邊對著那個刀客賠笑,一邊叫夥計趕快打酒。不一會,夥計就端著一壇酒和一隻肥雞上來。
此時,不遠處的一桌,一個少年也如法炮製,拍桌喝道:“夥計,我的菜怎麼還沒上,他來的比我晚,為何卻在我前麵?”少年口中說的他,就是那位刀客。掌櫃的看了看少年,他衣著華貴,頭戴紫冠,身後站著兩個手下,其中一人拿著一把刀,刀鞘上鑲嵌有寶石,價值不菲,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料想必定是名門之弟,也不敢怠慢,催著夥計手腳麻利點。刀客目光掃了少年一眼,就沒有理會,自顧喝酒。
富貴少年“嗬嗬”一笑,挑釁道:“看到了沒有,人家‘小狂刀’史如風的待遇就是和我們不一樣。”少年身後的執刀隨從附和道:“史如風,難道是狂刀門門主的兒子,外號‘小狂刀’的史如風?”
另外一名隨從道:“沒錯,就是那個三年前差點就入選十大少年俠客榜的史如風。”
執刀隨從奇道:“那就怪了,據說史如風刀法霸道非常,在武林後起之秀中也是佼佼者,為什麼排不進少年俠客榜?少爺,您當初也在場,說說為什麼,敗給了誰?”那富貴少年“哈哈”一笑,故意提高嗓門道:“敗給了一個鏢局的少年,而且還不到五十招。”說罷三人放聲大笑。
史如風在聽三人滔滔講述自己的事跡的時候連喝了兩碗酒,又聽到那少年的嘲笑,酒氣上頭,手中酒碗“碰”地一聲砸向桌麵,微怒道:“公孫鴻,三年不見,你小子還是這麼讓人討厭。”
公孫鴻抱拳微笑道:“不好意思,說到史兄的痛處了。”
史如風冷冷道:“三年前要不是我連戰多日,也不會被那小子鑽了空子。”
公孫鴻輕笑道:“連戰多日?當初我們誰不是連戰多日,說白了是你武功未到家罷了,都差最後一步了還被人逮到機會。”史如風譏諷道:“你別說風涼話,要不是你們公孫家人多勢大,幫你擋了很多好手,說不定你還如不了前十。”公孫鴻不怒反笑道:“當初我們各守一擂,很公平,是你技不如人。”史如風一拍桌子,道:“少扯淡,要論單打獨鬥,你公孫家的刀法還未必勝得了我。”
公孫鴻一聽對手輕視自家武功,正色道:“好,既然史兄你這麼說,不如來切磋一下,看看這三年大家的武功練到什麼程度?”史如風站了起來,右手按在刀靶上,道:“好,三年前我就想和你較量一下,看看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刀狂。”
“喲,兩位仁兄,幾年不見,你們脾氣還是這般火爆啊!”從樓梯踏入的是一個少年,年紀與他二人相仿,卻比兩人更加秀氣,一身素色,頭係發帶,手執折扇,極為儒雅,更像是讀書人。公孫鴻笑道:“原來是飛狐堡的寧少宇。都說少堡主乃儒生,依我看,倒是窮酸味多了。”
寧少宇並沒有發怒,啪一聲展開折扇,輕搖幾下,道:“公孫兄還認得我?”史如風搶道:“‘玉麵書生’寧少宇,名列少年俠客榜,誰人不知。”寧少宇笑眯眯走到史如風的桌前,坐了下來,謙虛道:“史兄,這都是虛名而已,何必提呢。”史如風“哼”了一聲,沉默不語。
公孫鴻也坐了下來,道:“在三年前的少年俠客榜中,四大世家和六大門派被看好入前十,狂刀門和飛狐堡也是被看好是入選前十的最有力者。誰料想史兄居然敗了,而且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子,史兄自然是耿耿於懷了。”
寧少宇見史如風欲要發怒,連忙道:“擂台之事,勝敗難料,史兄有何必介懷,況且當初也見識了史兄的狂刀,在場的前輩高人也絕口稱讚。”史如風聽罷稍稍安靜,喝了一碗酒,悶悶不樂道:“雖然當時我確實有些疲憊,但功力還有七八成,也沒想到會敗給一個無名小輩,想來是我太過輕敵。”寧少宇點了點頭,道:“在前十的比試中,他不到五十招就輸了,在場的人都覺得他這個前十有名無實。來,我陪史兄喝酒,別提這些不愉快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對著夥計喊道:“小二,上酒。”
掌櫃的之前聽史如風和公孫鴻要動手,心都涼了半截,生怕砸壞東西趕跑客人,現在無事了,自然是捏了把汗,謝天謝地,眯著眼睛,賠著笑臉,忙催促夥計上酒,好生伺候。
幾碗酒下肚後,史如風問道:“你們兩位來到這西京有何貴幹?”寧少宇“嗬嗬”一笑,搖著手中的折扇,笑而不答。一旁的公孫鴻笑道:“那你老兄到此處又有何貴幹?”史如風看兩人的神情,大概猜中幾分,恍然道:“原來大家目的相同。”寧少宇道:“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王如萱王小姐這般美人,我自當要拜會,一睹芳容。”史如風道:“哼,你怎知她是美人,這王小姐十八還未嫁,如今要招親選婿,我看呐,必是生得一般。”公孫鴻道:“非也,這王如萱小姐非但不醜,而且生得極其美麗。”史如風啐了一口,道:“難不成你見過?”公孫鴻道:“在下不才,前兩年隨家父拜會王府時打過照麵,至今難忘。兩位兄台,實不相瞞,這次招親,我是勢在必得。”寧少宇道:“恐怕未必吧!”公孫鴻看了他一眼,問道:“難道寧兄要和我爭?”寧少宇合起紙扇,大笑道:“有何不可?”江湖門派之間,聯姻是壯大實力的重要手段。三人均是名門之後,而王家名望和財力頗為深厚,自然是要爭取聯姻的對象。
公孫鴻眼中閃著寒光,道:“雖然我與寧兄同在少年俠客榜中,但未曾交手,我早就想與你切磋一下。”寧少宇也不甘示弱,道:“公孫家的刀法乃武林一絕,我神往已久,還望賜教。”話剛說罷,寧少宇身子一晃,右手折扇一出,如毒蛇般竄向公孫鴻胸口。公孫鴻早有準備,雙腳一瞪,向後飄去,身子未離開凳子,同時右手已從隨從手中拿下寶刀。寧少宇一招未得手,“啪”一下打開紙扇,笑道:“好功夫。”公孫鴻拔出寶刀,是一口柳葉刀,薄如翼,亮如雪,道:“正想賜教。”
掌櫃的見二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連忙上前勸道:“兩位少俠,有話好好說,息怒息怒……小店小本生意,兩位高抬貴手。”
史如風安穩地坐著喝酒,淡淡道:“掌櫃放心,這兩人一個是飛狐堡少堡主,一個是公孫世家大少爺,還怕沒錢賠嗎?你老老實實一邊待著。”掌櫃雖然看著憨厚老實,但在西京摸爬滾打了好些年,這些場麵也是見多,既然知道對方名號,又惹不起,隻好歎了一聲就默默地走開了。史如風大聲喝道:“不想被傷的就快快離去。”醉風樓中不少人聽聞立馬匆匆離去,還有一些依舊吃肉喝酒,史如風目光掃了過去,都是一些粗狂的江湖中人,想來是看熱鬧的,也就不再理會。
寧少宇道:“公孫兄你看,史兄這麼一折騰,這醉風樓的賬可落到我倆頭上了。”公孫鴻道:“怎麼,你怕了?”寧少宇笑道:“笑話,我會怕,但我不做虧本的買賣。”公孫鴻問道:“怎麼說?”寧少宇道:“誰輸了,這賬也就是誰的。”公孫鴻道:“好!一言為定。”兩人雖都名列少年俠客榜之中,但榜上除了第一第二,餘下八位名次都沒有明確的界定,都想一較輸贏,分出高下,揚威武林。
寧少宇抱拳道:“請!”折扇展開,直推急送,公孫鴻舉刀一立,格住紙扇,道:“寧兄的扇子果真是不懼刀劍。”寧少宇一招未果,收回折扇,笑道:“在下的扇子名為蝶戀花,扇骨乃金鋼打造,扇麵由天蠶絲與金絲交織而成,堅硬無比,水火不侵。在下平日惜花戀蝶,扇麵一麵繪蝶,一麵畫花,蝶戀花由此得來。”說罷把折扇兩麵一一展示,花細致,蝶生動,乃出自大家手筆。公孫鴻道:“此刀名為柳絮,寧兄小心了。”刀勢一起,亮白的刀刃閃出點點白光,射向寧少宇。寧少宇讚道:“杜甫有詩雲,顛狂柳絮隨風舞,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折扇一收,直麵迎上,穿過公孫鴻這漫天的刀勢,襲向對方腰腹。公孫鴻大喝一聲,刀勢一收,右手順勢回劈,刀扇向碰,二人順勢後撤,繼而又雙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