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酒醉人間人醉酒(上)(1 / 3)

少年俠客榜,是武林年輕一輩的標杆,也是他們努力打敗的目標。隻有擊敗這俠客榜上的人,才能讓世人承認。而淩楚瑜,公認俠客榜末席,受到的挑戰自然接踵而來。

淩楚瑜這些時日打理鏢局日常事務已經是焦頭爛額,還得應付上門挑戰的江湖中人,心中煩悶,在不勝其煩之下,索性讓楊翔龍與顧顏跟在自己左右,讓二人替自己消災擋難。二人見有人主動上門切磋,自然是不亦樂乎。淩楚瑜也放出話來,隻有擊敗自己兩個師弟,才有資格跟自己交手。

楊翔龍與顧顏二人開始歡喜得不了,但隨著挑戰者越來越多,身心已露疲態,在淩楚瑜麵前大倒苦水。淩楚瑜豈肯放過二人,讓二人幫自己擋住所有挑戰者,不然自有處罰。二人無奈,隻好硬著頭皮上。可二人不知,正是因為這些時日的實戰,對二人今後的成長有著不可磨滅的作用。

出發參加武林大會的日子漸近,淩楚瑜將鏢局事務打理清楚,好不容易得出空閑,正在房中休息,秦銘翻窗而來,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淩楚瑜打小就跟他廝混,又豈會不知,搶先開口道:“怎麼?今晚醉人間有什麼節目?”

秦銘先是一愣,隨後把拇指一豎,搖頭晃腦道:“知我者,不易也。”淩楚瑜不耐煩道:“別咬文嚼字,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秦銘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扇了扇,皺眉道:“不易你說話好臭好臭。”淩楚瑜愛理不理道:“既然嫌我說話臭,那就恕不遠送。”

秦銘一聽急了,道:“不易,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兄弟我來找你喝酒,你卻拒我於千裏之外。”淩楚瑜斜眼道:“你什麼花花腸子,我豈會不懂?今晚是藍兒的‘一舞傾城’吧。”

秦銘高叫道:“你小子真行,這都被你猜中。”淩楚瑜伸了個懶腰,道:“這有什麼稀奇的,都寫在你臉上了。”秦銘道:“藍兒很久沒有舞‘一舞傾城’了,你小子有福分,一回來就趕上了。今晚醉人間可是爆滿,都是達官貴人,世家子弟,若不是妙姐有心,留了兩個位置,恐怕你我都進不去。”淩楚瑜並沒有高興,心中卻隱隱約約感覺為什麼妙姐會留有自己位置。

秦銘見淩楚瑜有些愣神,伸手晃了晃他,道:“怎麼?你不想去。”淩楚瑜回神道:“不,沒有。去就去,這些日子都在忙鏢局裏的事,今晚剛好可以放鬆放鬆。”秦銘生怕淩楚瑜拒絕,聽罷後拍手道:“好,今晚醉人間見。”說罷一個翻身,跳出窗外,來去倒是幹脆。

燈火通明,富麗堂皇,夜間的醉人間好似黑夜的明珠,熠熠生輝。醉人間門口大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馬車更是寸步難行,人車全堵在此處,一時間喧鬧無比。

秦銘左穿右擠,他輕功身法不錯,在擁擠的人群裏來去自由。淩楚瑜手提酒壺,跟在秦銘身後,借著他開辟的空隙,穿梭於人群之間。

“哈,我就說嘛,今晚就應該步行,若是騎馬,不知何時才能到呢。”秦銘站在醉人間大門外,得意洋洋說道:“不易,你說是嗎?”淩楚瑜伸了個懶腰,打哈欠道:“這條大街太擁擠了,我倒是願意躺在馬背上。”

秦銘搖頭道:“美人在前,你還這般怠慢,這多失禮數。”淩楚瑜捏著鼻子,不解道:“你現在怎麼一股窮酸味,就差吟詩作賦了。”秦銘出身將門,家風向來重武輕文,淩楚瑜還沒見過秦銘這般懂文人禮數。秦銘歎氣道:“這還不是我爹,說沙場無情,還是老老實實讀書,考取功名。”淩楚瑜一聽,大覺奇怪,堂堂一開國將軍,竟要子孫棄武從文,其中又有何玄機。秦銘搖了搖頭,道:“不說了,走,進去喝酒。”

門口龜奴正點頭哈腰地招待來賓。今晚能進入醉人間的,都是達官貴人,富家子弟,因此格外賣力。不僅因為他們身份尊貴,更因為他們出手闊綽,像今日這種日子,打賞銀子比平日裏更多,自然更熱情招待。

“喲,這不是淩少鏢頭和秦公子嘛,今天來得早啊!”門口龜奴笑咪咪道:“兩位爺快請,妙姐給您二位留了座位。”說罷彎腰擺手,把二人領進門。

秦銘心情大好,丟出一塊碎銀,道:“賞你的。”龜奴雙手一接,眼睛彎成一條線,連忙收入懷中,卑躬屈膝道:“謝秦公子賞賜。快請,快請!”

醉人間內重新布置,一樓搭起一個平台,約兩丈,屋內頂端紅色綢緞結成一朵巨大的花朵,八條綢緞沿著邊緣垂下,好似鮮花綻放。二樓設有雅座,已經坐了大半,雅座上的人衣著華貴,滿麵春風。雅座千金難買,能入座的人富貴顯赫,出手一擲千金,麵不改色。

龜奴領著淩楚瑜二人到了二樓東邊的席位,這裏麵對大門,是最尊貴的席位。秦銘得意道:“看來妙姐對我還是挺好的。”屁股一坐,端起茶杯,淺嚐輒止。舞者未上,桌不上酒,這是醉人間規矩。因為有些賓客好飲,歌舞還未開始就爛醉如泥,大叫咧咧,更有甚者,大打出手,有辱斯文,故而立下規矩,舞會不開,美酒不上。

淩楚瑜晃了晃手中的朱紅酒葫蘆,並不擔心無酒可飲,也隻有他會自帶酒水,醉人間極度奢華,出入都是有身份的人,誰都不會做出自帶酒水這種有失身份的事,可淩楚瑜倒是滿不在乎。秦銘見了,口渴難耐,伸手欲奪淩楚瑜的酒葫蘆,“不易,給我喝一口。都不知道這規矩是誰定的,不讓喝酒難受死了。”淩楚瑜側身躲開,揮手趕人道:“去去去,你少喝點酒,免得等會惹出事來。”秦銘不滿,叫道:“我能惹什麼事?明明就是你小氣。”

淩楚瑜用下巴指了指右斜方,示意秦銘看過去。秦銘一臉莫名,朝著淩楚瑜示意方向看過去,臉色頓時一變鼻子重重哼了一聲,不悅道:“蘇顯那個混蛋竟也來了,還帶了兩個人,不易,知道什麼來路嗎?”

淩楚瑜眼睛看向別處,淡淡道:“他左手邊那個,是上官家的上官飛,另一個就不知道了。”秦銘皺眉,看著衣著華麗、劍眉星目的少年道:“上官飛?就是俠客榜上的那個上官飛。”淩楚瑜微微一點,秦銘看著另一個人,道:“另一個粗壯大漢,年紀不大,雙眼有神,看來是橫練的外家高手。”

那漢子衣著華貴,看起來也不是普通人,尤其是上衣料子,淩楚瑜一眼便認出是直供皇家的蘇錦,能穿這種料子衣服的,大多是達官貴人,而且衣服做工也相當精細,手藝可與皇宮媲美。淩楚瑜低聲道:“上官飛可不好惹,而且那個壯漢看樣子也不是尋常人,今晚你可別惹是生非。”

秦銘冷眼道:“能跟蘇顯那混蛋一起的,都不是什麼好人。不易,那個上官飛武功如何?與你相比。”淩楚瑜抬眼想了想,道:“上官家的雙鉤,變幻莫測,狠辣無情,正是你單刀克星。”秦銘打罵道:“我問你上官飛與你如何,你倒反過來說我,唉,交友不慎啊!”

淩楚瑜眼光掃向別處,道:“反正你少惹他們,出事了我可不幫你。”秦銘忿忿道:“我看到他們就惡心,我才懶得搭理他們。若是他們惹了我,你可別袖手旁觀。”淩楚瑜道:“放心吧,主角是那個壯漢,蘇顯今晚不會找你麻煩。”

秦銘再看了過去,才注意到那壯漢坐在案桌的上首位置,蘇顯和上官飛分側左右,而且行為頗為恭敬,看來壯漢身份比兩人要尊貴。秦銘從來沒見過如此恭敬的蘇顯,大感興趣道:“這人是誰,竟能讓蘇州首富和少年俠客如此恭維。”淩楚瑜不想多惹事端,畢竟今日是來放鬆的,道:“別管那麼多。喏,開始了。”

“當”地一聲,清脆悅耳,如清泉上頭,瞬間把整場的看客拉了回來。編鍾聲音漸漸厚重,輕重緩急,曲子悠揚傳來,散發出濃鬱的曆史氣息,讓在座的人心裏莫名生出一種敬重之意。尤其是秦銘,他出身將門,沙場之事從小耳濡目染,一直向往軍旅生活,為國征戰沙場,心頭一熱,不自覺挺起胸膛。

淩楚瑜也被這曲子感染,一口烈酒,燒到心頭,大覺痛快。正在眾人情緒濃鬱之時,“錚”地一聲,把眾人從曆史厚重的情緒拉了出來。此時琴聲幽幽傳來,曲子歡快優美,怡情山水田園之間。此時八名舞女,身著粉色長裙,嫋嫋婷婷,揮舞手中水袖,口中輕唱著:“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發如雲,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揚且之晳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舞女曼妙輕步,婀娜多姿,揮舞水袖,如涓涓細流,把女性之柔美表現得淋漓盡致。舞女繼續唱道:“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縐絺,是絏袢也。子之清揚,揚且之顏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梆梆”,一股有節奏的敲打聲響起,八名青衣男子上場,踏地如飛,與舞女雙雙為伴。場外歡快的聲音唱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男女若分若合,盡顯難舍難分之態。“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秦銘看得入迷,這兩段描寫妙齡女子和成年男子一段相逢相知相戀的情景,有過羞澀,有過甜蜜,有過思念,男女舞者刻畫地十分動情。淩楚瑜雙眼無神,已經發愣,心緒已經不知飛到何處。

“叮叮”的古箏聲音清脆幹淨,好似深山中一聲鳥鳴,劃破寂靜的山穀,也把淩楚瑜思緒拉了回來。此時舞台上的八女八男已退場,一位身著紅色寬袖長裙的女子踏歌而來,引來場下一陣騷動。女子笑靨如花,一頭烏黑秀發盤成垂雲髻,髻上簪著一支素色簪子,眉心間有桃花花鈿,明豔動人。淩楚瑜不禁小聲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秦銘似乎聽到了一些,反應過來,問道:“你說什麼?”

淩楚瑜低頭搖了搖頭,沒有在說,隻顧一旁飲酒。秦銘也懶得理他,隻關注舞台上的藍兒,不禁好奇道:“藍兒的舞不是華麗見長嗎?怎麼這次竟然是這般清雅,倒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味。”

笛子聲響起,一名身著白色長衫的男子走來,與藍兒一起演繹。此時有人清唱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藍兒與男子就如歌中所唱,男子追尋日夜思慕的女子,雖隔一江之水,卻好比天上銀河,隻能在一頭望穿秋水,那種追求所愛而不及的惆悵與苦悶,使得雙方悲痛不已。淩楚瑜淚花在眼眶打轉,但瞬間就被遏製住了,緊咬牙關,臉色如常。

“咚咚”的鼓聲忽然響起,氣氛忽然凝重起來。此時的白衣男子已經換上軍裝,手拿長矛,口中喝唱著“我出我車,於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男子隨軍上了戰場,隻剩下藍兒一人在家鄉苦苦思念。看到這裏,不少人流露出憐憫之情,如今大宋雖安定,但燕雲十六州還在遼國手中一天,中原就要受到一天的威脅,男子上戰場就是尋常之事。今日到場觀舞的貴客,身份尊貴,就算日後遼宋開戰,也輪不上他們為國捐軀,所以他們隻有一聲歎息,卻不知其間離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