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不要什麼人呢?
老弱病殘。
王向前當然是不老的,比起同齡人也說不上弱,病不好控製,那就隻有殘了。
於是這一天半夜,王向前突然警醒,然後就看到了一個黑影。
這一天黑幽幽的,也沒月亮,天上的那點星光完全不當事,這麼一個黑影就站到自己床前,王向前嚇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想叫都有點發不出聲音,還是王有根發現他醒了,先出了聲:“娃?”
“……爹?”王向前道。
“嗯。”
“爹,你、你站在這裏幹啥?”
王有根沒有出聲,王向前又叫了他一聲,王有根還是沒有出聲,王向前漸漸覺得不對了,再看他爹,就看到了他手上還拿了個鐵錘。
“爹你要幹啥?”王向前完全沒往自己身上想,王有根對他,說是像愛護自己眼睛,那都是往小裏說的。
村裏老子打兒子是常事,有那兒子犯了錯,綁到樹上打的都有,但王有根對他,還真沒有,重話都少有,這時候王向前再不會想著他爹會怎麼著他,是於金鳳那邊聽到動靜,趕過來,見到這個場景一嗓子喊破了。
原來王有根思來想去後,把自己的琢磨同於金鳳說過。
於金鳳承認他說的有理,但不能接受。
“他瘸了總比死了強。”
“那要是瘸了也把他拉走呢?要是本來他能跑走呢?要是你沒打好打死了他呢?”
如果現在就講究什麼模範夫妻的話,王有根夫妻絕對能當選。
夫妻倆互敬互愛,平時家裏的事情都是於金鳳做主,但要王有根下了決定呢,於金鳳一般都是支持的。
但這一次,於金鳳是怎麼也不能支持的,而且還找了理由。
王有根覺得這都不是很好的理由,可也不得不承認是有那麼幾分道理的,所以當時就沒再說什麼,於金鳳覺得自己說動了他,也沒有再多想,哪知道王有根夜裏琢磨,像琢磨殺豬鞣皮那樣翻來覆去的想,想來想去,就覺得還是打折了好。
就像那句老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句話,就是因為塞翁丟的那個公馬帶回了一個母馬,母馬又生了個小馬。
可這事還有個後續,你覺得這是個好事了,哪知道塞翁的兒子騎了那小馬又摔斷了腿。
但這還不算完,因為摔斷了腿,征兵就沒征到塞翁兒子的身上,別人腿好好的沒了命,塞翁的兒子總是活了下來。
這麼想著,王有根就拿了錘過來,但是他殺豬是一把好手,手起刀落,一下子豬就沒了性命,這要敲自己兒子的腿總是下不了手。
就像王向前看小鬼子挑孕婦肚子——見了多少豬血,也到底是見不了人血。
王向前早先隻問了小鬼子那麼壞,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小鬼子怎麼下得去手?
人殺豬,因為人和豬畢竟是兩個物種,可人怎麼能殺人?
豬還不會殺豬,人怎麼能殺人呢?而且那人還沒招你惹你沒搶你東西還大著肚子。
但這是王向前問不出來的,所以他問了小鬼子為什麼會那麼壞。
此時王有根當然不是壞,可他一樣下不了手,哪怕他想好了怎麼敲了王向前的小腿骨頭,怎麼給他治,萬一燒起來要找誰看,可他還是下不了手。
而這一遲疑,王向前就醒了,他更下不了手了。
於金鳳不知道他已經下不了手了,看他這架勢就要找他拚命,王有根站在那裏任她撲打,一聲不吭,於金鳳打了一會兒沒了力氣,坐在床沿處瞪著他:“今天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動他一根手指頭!”
咬牙切齒,橫眉立眼。
於金鳳嫁給王有根這些年,就沒同他這麼鬧過,別說鬧,連句重話也沒說過。
此時人成親,大多是說和的。
父母說對了脾氣,親事就訂下了,至於子女怎麼想的,是不是對眼和脾氣,並不考慮,有那指腹為婚的,也有娃娃親的。
但王有根,還真是於金鳳自己相中的。
一般鎮子上的人會找鎮子上的,甚至會嫁到縣城裏,往村裏嫁的也有,但那大多是有田地的人家,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有地,幾畝幾十畝都不算什麼,總要有個十傾八傾才好說事。
這是疼愛姑娘家的做派,不是說鎮子上的一定就比村戶人家富裕,就是講究個門當戶對,姑娘不受委屈。當然也有那特殊的,比如於金鳳的太姥姥就把姑娘嫁到了村裏,為的是死了後有塊地能埋她。
於金鳳的姥姥不僅是鎮子上的,甚至是城裏的!
正兒八經的開封城裏人,於金鳳沒見過自己姥姥,隻是經常聽自己娘感歎,當年要不是她姥姥被嫁到了村裏,他們現在都是省城人,於金鳳每每聽了,也很是遺憾。
從省城往村裏嫁容易,要想再嫁回去,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省城、縣裏、鎮上、村裏,無法說哪個更好,但做派是完全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