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終將死去1(1 / 2)

能生出春妮那個女兒,莫老爺自然也相貌端正,但絕稱不上出彩,若換掉那身華貴錦袍混入人群,恐怕就再難尋見,隻是畢竟是木墩城名義上的第一人,眉眼間藏著唯我獨尊的自信。

先前被卜桂擊退,莫老爺不算狼狽,心中卻積滿雷雲,這些年養尊處優,但莫老爺從沒忘記過擱在晚顏關,他隻是一個偷師學藝甚至都沒膽去那戰場的縫補匠,可沒想到多年的厚積薄發,仍輕鬆被一個後輩超過。

隻是莫老爺再慍怒,仍不形於色,主動參軍的卜東、被兵部選中的吳頔他爹、在沙場上好心救人的大風,都沒落得什麼好下場。

莫老爺不想做惡事,但隻有活著,才有從長計議的資本,而要想活得好,就注定要學會掠奪。

莫羸自幼對大伯就懷有畏懼,這時雙手握緊傘柄,掌心都是汗,“我們現在幹嘛?”

“已經確定卜桂是女宮鳩,回去吧。”莫老爺平靜道。

“可萬一不是呢?”莫羸破天荒勇敢一回,咽了口唾沫,繼續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桂子的那對翅膀隻是一種法術呢?”

“女宮鳩會克死孕母,哪怕自幼擁有人形,但骨子裏的本能與我人族相差極大,最擅禦風。”莫老爺轉身看了自己侄子一眼,接過傘徑直往山下走去,“天底下沒有這麼巧的事。”

莫羸張了張嘴,想再反駁,可想起桂子因難產而死的母親,以及她那特立獨行的個性,終究選擇改口,問道:“您準備對卜桂······”

莫老爺不答,隻留一個漸漸被雨水淹沒的背影。

莫羸咬咬牙,追了上去,在這一刻,莫羸心神搖曳的厲害,向來頂天立地的大伯,似乎也沒那麼厲害,而且霸道的很沒道理——大人的話,真的都是對的嗎?

莫老爺二人離開後沒多久,兩點微光由遠及近,幾個呼吸間就從山頭落在此地,一隻觸角上綁著兩隻燈籠的巨大蟈蟈緩緩現形,在蟈蟈背上,一名拿荷葉擋雨的胖丫頭神色凝重,她分明有張討喜的臉,此刻卻布滿殺意。

“蟈蟈將軍,你說,我要不要殺死闖入者?”苦夏失了魂般,喃喃道。

“等山公伯伯回吧,由他定奪。”苦夏歎了口氣,望向蘑菇叢林那邊,“螢火斥候呢,去看他的孩子了嗎?”

······

······

蛇籠蘑菇猛地收縮,頔哥被迫蜷起身子,淡黃色的菌液灌入其中,非但不惡心,在毒素的作用下反倒讓人覺得溫暖,就像胎兒蜷縮在子宮中。

頔哥整個人泡在菌液裏,疲憊又舒服地歎出一口氣,嘴中吐出一串泡泡,似乎連生氣也一並嘔出。

就這樣睡過去吧,忘記所有煩惱,似乎也還不錯,管他明天是天崩還是地裂······

“你想做符修,那是做夢!”

“什麼叫夢想,都是夢,隻能靠想!”

“給我入贅去!”

吳夫人潑辣的咒罵聲忽然響在頔哥耳邊,頔哥猛地驚醒,慌亂間拿匕首刺傷蛇籠蘑菇,但還是嗆入了大量甜膩毒液,匕首也被膠水般粘膩的菌絲纏住,頔哥屏住呼吸,滿懷不甘,僅憑著最後的意識掙紮著扯下脖子上掛著的貪狼犬齒,狠狠劃開了蛇籠蘑菇的囊壁,最後渾渾噩噩跌入水中,這才活了過來。

再大口呼吸時,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

火紅的角菇既像珊瑚,又如業火,簇擁在頔哥身邊。

和外界的狂風暴雨不同,山神腹洞就像一個溫室,和暖且平靜,唯有一道道水流從頭頂的縫隙淌下,不急不緩,而幼時所見的那條小溪,已成了及膝深的池塘。

西瓜大的半透明球體堆滿池塘,那是尋方蟆子的卵,幾隻剛出生的小家夥還未學會飛行,頭頂嫩綠小苗,徜徉在水中,與半透明的魚苗一起圍了過來,好奇地打量闖入者。

頔哥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臉,循著記憶往那處赤竹林蹣跚淌去,“竹果······”

數不清的螢火蟲被頔哥驚飛,與孢子混在一起,就像一場貼著水麵的冷火,又如歲月微塵,透著讓人心寧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