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終將死去1(2 / 2)

我們是善忘的,但在最急迫的時候,那些最深刻的記憶總會湧上心頭。

水時淺時深,頔哥的肩膀時高時低,有時被一塊石頭絆倒,就得趕緊爬起,他怕自己一鬆懈就會徹底暈厥過去,也怕自己會被山神發現。頔哥忽然想起了大風叔叔死的那個冬天,阿立身子弱,但為了找他爹,幾次踏入冰河裏尋覓。

阿立咬著牙,不敢哭,頔哥知道,他是怕淚水弄花眼後會錯過父親的屍骨。

許多年前,阿娘在河邊洗衣裳時,一個總是纏著阿娘的中年男人蹲在上遊,頔哥還能記得他如爬蟲般讓人難受的眼神跟帶著痞氣的嗓音,“嫁給老子,就不用再這麼辛苦嘍,起早貪黑的為個啥子嘛?享福不好啊?”

阿娘隻是一聲不吭拿棒槌敲打衣裳,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頔哥當時就在不遠處的蘆葦叢後抓小魚,頔哥認識那個男人,他每次來看阿娘時都會給頔哥帶一串糖葫蘆,讓頔哥叫幹爹,但每一次,阿娘都踩著門檻,從未讓他進過門。

阿娘幾乎不用棒槌,哪怕頔哥沾了一身泥巴,也隻會泡在水裏用手輕輕搓洗,因為隻有這樣才最不傷衣物。

這一次,男人大概了耐心耗盡,終於變了臉,往水裏吐了口痰,慢悠悠起身道:“帶著個泥猴兒拖油瓶,還有哪個願意要你這個窮寡婦?活該一輩子賤命。”

書上說往事如夢,不必掛懷?那是沒痛過。

頔哥擦了擦眼睛,大口喘氣繼續往前,竹林已近在咫尺,燦如碎金的竹葉折射著熒光,就像一束篝火,隱約能瞧見幾顆青綠的果實,藏在陰影裏,極不顯眼。

“頔哥!快停下來!”

狂風大作,困住桂子的漆黑藤蔓耗光了生命力,逐漸枯死,桂子以雙翼刮開地皮,掀起了山神溶洞的半片頂!雷光勾勒出桂子焦急的麵龐,以及眼角的淚,“你這是犯禁!”

頔哥咧開嘴笑了笑,一如往常那般陽光裏透著玩世不恭,他搖了搖頭,伸出顫抖的手抓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枚竹果。

刹那間,風停雨住,頔哥的身影連帶著那枚竹果消失不見。

而同一時刻,三人突然出現在竹林旁。

一位盤玩著核桃的佝僂老頭,一名手執折扇卻半點也不風雅的年輕男子,以及一個手舉荷葉的胖丫頭。

秋齋緊盯著掌珠老人,沒想到他千防萬防,卻仍被老家夥鑽了空子。

如果沒感應錯,這片道枯竹林的所有竹果都被下咒,無論頔哥碰到哪一枚,都會直接轉移到另一個地方,但讓秋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掌珠老兒分明成天與自己在一起,又是如何接近竹果的,這兒可不是木墩城人人可去的蕪雜城北,而是伯山重中之重的山神腹洞!

秋齋此刻衣衫襤褸,嘴角甚至還有血跡,毫無疑問是被掌珠老兒所傷,沒想到這老家夥藏拙近十年,就是為了一擊重傷自己!

“頔哥在哪兒?”秋齋質問道。

苦夏跳到蟈蟈將軍背上,俯視著掌珠老人,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架勢。

一位是儒家最得意的弟子,一位是伯山公捧在心尖的明珠,此刻被二人針對,掌珠老人卻始終淡然,笑眯眯道:“老頭子我哪裏知道,這又不是我的手筆。”

眾人顯然不信,可看掌珠老兒油鹽不進的模樣,也實在無可奈何,秋齋是打不過,而苦夏是擔心戰鬥會波及到這處腹地。

“你就不怕墨緣問起嗎?”桂子飛掠過來,冷冷問道。

掌珠老兒呼吸一窒,明顯被打中了七寸,他惡狠狠瞪了桂子一眼,半晌後沒好氣道:“頔哥的下落,老夫的確不知,但苦夏姑娘肯定清楚。”

“我?”苦夏指著自己,本就圓嘟嘟的臉氣鼓鼓的,又因怒意漲紅了臉,像極了桔子,“我要知道還在這兒盯著你?”

掌珠老兒歎了口氣,解釋道:“我指的是那株藥的位置。”

掌珠老兒抬頭望向苦夏,幽幽道:“那株被卜家藥鋪雪藏,也是唯一能救墨緣的的藥,此刻就在頔哥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