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陵集》 自私不是錯——《李溫陵集》第二
[HTH] “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後其心乃見;若無私,則無心矣。” [HT]
在品味陳亮思想的時候,我們講到了他倡導事功的思想。在陳亮看來,人追求利益和謀求欲望的滿足是沒有什麼好值得非議的。那些隻知道空談性理和道德倫理,並用這些觀念來治理國家的人,其實隻能禍國殃民。他的這種思想無疑是具有曆史進步意義的。然而,有著陳亮一樣卓見的人畢竟還是少數。從南宋到明朝,不僅倡導性理之學的理學沒有衰落下去,相反卻越來越盛行,而且到了明朝的時候,還出現了心學這種更加強調“存天理,滅人欲”的“正心之學”。於是,整個明朝思想界,又是一派空談道德倫理,視人的欲望為大敵的景象。
可是,在任何一個時代,如果社會思想太過關注人的德行修養,而不注重人民外在物質生活和基本生存欲望的滿足,那就必然會出現社會思想的虛假和偽善。哪裏有什麼人不會想著去追求私欲的滿足呢?這隻能是一種空想而已,而且不見得就美好。因為倘若人們都不再追求自己私欲的滿足,這個社會也就沒有發展的可能了。因此,在明朝的時候,人們雖然整天嘴上仁義道德,可是心裏卻想盡辦法滿足私欲。這樣的社會思想氛圍,自然是十分虛偽的了。
正是由於看到了社會思想狀況的日益虛假和偽善,李贄才開始大力倡導他的“童心說”,呼籲人們保有那麼一點質樸和純真的童心。不僅如此,為了反對理學和心學的空談倫理道德以及“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李贄還為私利辯護,認為一個人的私欲並不是什麼錯事,而是謀求生存所必須的。在這樣的觀念作用下,他提出了自己的“私利論”。下麵我們就來品味一下李贄的“私利論”。
要了解李贄的“私利論”,首先就要明白在李贄那裏,所謂的私利或者私意味著什麼。在《李溫陵集·藏書·德業儒臣後論》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說法:“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後其心乃見;若無私,則無心矣。”很顯然,在這裏李贄反對的是明朝的“心學”,認為明朝的“心學”隻談“正心”卻不談心是不正確的。在李贄眼中,私心是每個人都必然會有的,是人與生俱來的東西。這種私心在形式上表現為各種欲望,比如“饑定思食,渴定思飲”等。
李贄不僅認為私心是人與生俱來的,而且還認為正是有了私心,人才會去從事各種政治和經濟活動:“如服田者私有秋之獲,而後治田必力;居家者私積倉之獲,而後治家必力;為學者私進取之獲,而後舉業之治也必力。”《李溫陵集·藏書·德業儒臣後論》換句話說,人的私利之心其實是一個人去謀求上進和更好生活的原動力。既然如此,人的私心就並不是一無是處了,沒有什麼理由要將其滅掉。
正是在這樣的思考之後,李贄開始了他對理學和心學倡導的“存天理滅人欲”思想的批判。在他看來,理學和心學之所以要滅掉人的欲望,其實就是一種虛偽的思想。這種思想隻知道“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可是卻不知道正義的目的就是為了謀利,明道的目的則恰好是為了計功:“夫欲正義,是利之也;若不謀利,不可正矣。吾道苟明,則吾之功畢矣,若不計功,道又何時而可明也?”(見《李溫陵集·藏書·德業儒臣後論》)因此,那些要滅掉私欲之人的言論,其實“皆畫餅之談,觀場之見”。在李贄眼中,天下就沒有不謀求私利的人,就連孔子這樣的儒家先師其實也是要謀求私利的。李贄舉例說,孔子在魯國當了大官後,也是“至富貴享也”。不僅如此,這位儒家先師還“知人之好名也,故以名教誘之。”(見《李溫陵集·焚書·答耿司寇》)因此,那些要滅掉人的私欲的人,其實是十分虛假和偽善的,他們根本就是一些假道學先生。
在這樣的認識基礎上,李贄深刻地批判了假道學先生們的虛偽。在李贄看來,自人類有知識以來,人們無不為了自己的身家利益考慮,都是有著自己的私心的。可是,當時的一些假道學先生卻“開口談學,便說爾為自己,我為他人,爾為自私,我欲利他。我憐東家之饑矣,又思西家之寒難可忍也。”(見《李溫陵集·焚書·答耿司寇》)實際上,這些人是在說謊。他們在口頭上說得好聽;什麼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實際所做的一切卻無一處不是在為了利己。換句話說,這些假道學先生在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言行並不一致,因此是偽善的表現。這樣的人,哪裏還有什麼資格談論道德倫理?哪裏還有什麼資格談論“存天理滅人欲”?正是有了這些虛偽的假道學先生,才使得整個社會的思想氛圍日見虛偽起來,一種普遍的虛偽人格才在社會之中泛濫開來。
因此,為了批判這種虛偽的道德說教,李贄就大力倡導了他的“私利論”,提倡講究功利。比如,他認為“天之立君,所以為民”。也就是說,君主的目的就是幫助人民實現各自的利益的;政治行為隻要對於人民有利,那就沒有錯。這些觀點,在偽道德盛行的明朝思想氛圍裏,無疑是具有進步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