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既來之(1 / 2)

整個寨子裏通宵都燒著火盆,把整個山寨映照的一片火紅。

一隊值夜的十人小隊不停的在寨子裏穿梭著,都提著家夥事兒,拎著銅鑼。

此時整個山寨,除了呼嘯漫卷的風聲,和巡夜小隊稀疏的鑼聲之外,隻剩下一片寂靜。

進了寨子之後,尤聵出奇的沒有過來找沈彥秋。

他本以為尤聵白天說到老師顏西柳時那般的激動,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把自己裹到山上來,怎麼著也該揪著自己不放,詢問一下老恩師的情況。

沈彥秋是又驚又怕,那個隨軍的先生簡直在他腦海裏毫無存在感,仿佛整天把自己隱藏在旁人不注意的角落裏,甚至平時連話也懶得說。沈彥秋也隻同他打過幾個照麵,匆匆一瞥的,哪裏能有什麼印象?

倘若尤聵真個來問,他隻怕還要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推脫,實在是逼急了,也隻能再撒幾個謊糊弄著圓過去。

可偏偏,蒼暉把他先帶上了,尤聵和環宇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好歹他是鬆了一口氣,這樣自己還能有些緩衝的時間,先梳理一下話頭,不要到時候扯起謊來漏洞太多。

蒼暉明目張膽的恐嚇了一番之後,帶著幾乎像是大病欲死的沈彥秋,去了他們哥仨的獨套院子,招呼人給沈彥秋安排了一間靠近他的房間。

沈彥秋全身無力的躺在床上,精神雖然非常的萎靡,整個人卻清醒的沒有一絲睡意。

屋子裏的暖爐燒的正旺,銅壺嘴“哧哧”冒著熱氣和翻騰出的開水,他隻當聽不見,也懶得起來把銅壺提走。

他隻是靜靜地躺著,放空自己,腦子裏什麼也不去想,也不願意去想,隻是任由思緒自己運轉。

他感覺就算那次和軍主一起策馬三個日夜不曾休息,躲避泫陰鬥和禹蒯狩的追殺,都沒有今天這樣的疲累。

蒼暉戲謔的那一指,就像真的是一杆羽箭深深地插到他的心窩裏,現在仍舊不寒而栗。

這樣的人,說他吃人不吐骨頭,沈彥秋也一百個相信,他能感覺到,當時蒼暉那一指頭,是真的會殺人!如果自己真的偷摸著溜走,下場隻怕還要更加淒慘。

就連蒼暉進來給他送了幾棵指頭粗細的幹癟蘿卜參,他都沒有瞥一眼,隻是直愣愣的盯著麻白的床幔,僵屍一樣直挺挺的躺著。

今天蒼暉帶著他在寨子裏大致繞了一圈,他低著頭裝作抵擋不了寒風,其實已經用心暗暗的把地形和道路都記在了心裏,他生怕自己會忘記,又在回來的路上重新仔細的驗證了一遍。

明知道這麼做是找死,可他卻必須想辦法出去。真要是逃不出去,一直這樣留在山上,和死了有什麼分別?

可是一躺到床上,他腦子裏又空空蕩蕩的好像什麼東西都沒有記住。

蒼暉也覺得今天整了他一路,回頭又嚇了他一回,怕他這文弱書生,竹竿一樣瘦弱的小身板承受不了,真給他嚇出什麼病來。也沒有開口嘲諷,隻是放下蘿卜參就走。心想著,得,這會兒就讓他休息休息吧。

沈彥秋隻是靜靜的看著頭頂上方的床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麻白粗糙的床幔開始變得模糊起來,眼前的景象從白色變成黑色,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房頂,直飄飄的衝上夜空。

無邊無際的夜空中,不斷跳動著扭曲的光芒,卻說不出是什麼顏色,隻是極速的扭曲變幻著,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然後又通通歸攏於無盡的黑暗。

最後,他忽然沉沉的睡去,沉寂於這無盡的黑暗和茫然之中。

——

冷風吹入。

窗戶已經被推開。

刺眼的陽光打在臉上,沈彥秋才清醒過來。

銅壺裏的水早早被換掉,“咕嘟嘟”的冒著水泡,桌子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濃稠小米粥,還有一小碟切成星碎小塊的鹹菜。

沈彥秋揉了揉模糊的眼睛,還在想著昨晚怎麼就糊裏糊塗的睡著了,忽然聞到米粥的香味,肚子立馬開始咕咕叫。

他掙紮著想要起來,就聽到一旁有個女人叫道:“啊,邵先生,您醒啦?”

女人的聲音有點沙啞,就像是拉破的風箱一樣,聽著讓人心裏有一種刺撓的感覺,瘮得慌。沈彥秋吃了一驚,不知道哪裏跑過來一個女人。趕忙扭頭一看,就見正在擦拭桌台的女人立即丟下手裏的抹布,撩著圍裙擦擦手,快跑幾步過去,扶沈彥秋坐起來。

女人看上去四十幾歲,穿著厚厚的粗布棉衣,裹著瘦小的身子看上去十分的不協調。她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鼻子兩邊是一片凍傷的紅腫:“明公吩咐過了,說您是上山給孩子們教書認字兒的先生,讓俺好好的照看您。”

她顯然並不曾學過如何伺候別人,扶著沈彥秋的時候明顯的很生硬,又像是害怕沈彥秋嫌棄自己,並不敢離的太近。

她轉身去給沈彥秋打洗臉水,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歡喜:“您是不知道,俺們這山溝溝裏,教書的先生都不願意來。明公和二當家,三當家下山請了好多回,老的少的倒是也請了十多回。結果上來的先生沒住幾天就偷偷的跑了……這回可好了,明公說您是他的同門師弟,可憐咱娃子們,他才特意去接您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