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將亮, 雄雞打鳴,城門口已稀疏有人出入。
許文山依舊做儒生打扮,一身長袍,頭帶方巾,腰上掛了把長劍,背著包袱混在務農人的隊伍裏,往城外而去。
“賣早點囉,幹蒸燒賣熱包子,豆漿油條糯米雞, 應有盡有,快來買囉~”
肚子咕嚕一聲響。聞到了香味,許文山不由地駐足。
“是該吃早飯了。”他笑著搖了搖頭, 往攤子走去,“包子怎麼賣?”
“素包子一文錢, 肉包子三文錢。”貨郎停了吆喝,笑著攬客, “客人要哪一種?”
“三個肉包子,五個素包子,分開裝。”
“好咧,一共十四文錢。”貨郎麻利地拿油紙給他包起來。
許文山摘了錢袋子,正要數錢, 旁邊卻突然遞出了一隻手,“一起付,再包五個肉包子。”剛好二十九文錢, 放到了攤上。
許文山訝異地回過頭,“是你啊。”
“先生早啊。”天色已大亮,少年人疏朗的眉眼在晨光之下清晰而明媚,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趴在他的肩上,紫葡萄般的眸子如水洗一般透徹,見他看過來,還特意甩了甩尾巴。
“那十四文我還你……”許文山抓了一把錢,要往蘇少澤手裏放。
“先生,你的包子包好了。”
“好的。”許文山忙回頭去接,蘇少澤已走到了攤前,問道:“豆漿怎麼賣?”
“一文錢一碗。”
“要兩碗。”阿醜文團隊獨家整理,所有版權歸作者所有
“雞!”狐狸叫了一聲。蘇少澤看了她一眼,作罷,“要三碗。”
“好咧,一共三文錢。”
錢貨兩清,蘇少澤把狐狸放到了地上,端了碗豆漿給她,另捧了一碗給許文山。許文山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見此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了眼少年,接過了豆漿。
“未有備酒,隻能用一碗豆漿為先生踐行了。”蘇少澤端起了剩下的一碗,朝許文山一敬,“此去一別,便是經年,望先生如意安康,無拘無束,自在逍遙。”他仰頭一飲而盡,碗底朝天。
未有挽留,也沒有祝他前途似錦,仿佛早知了他心意一般。
這個少年啊,隻是來送別的。
半輩子冷暖自知,許文山看著他,眼裏多了動容,“你有心了。”
他仰頭,也一飲而盡。
窸窸窣窣地舔著碗的狐狸,抬起頭,想了想,一爪子拍在碗壁上,成功把碗拍翻。
三隻碗,碗底都朝天了。
“我走了。”拿上包子,許文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先生一路順風。”身後,蘇少澤一鞠到底。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在城門口,他才直起腰來。
“走啦。”他一招手,狐狸立刻跳了過來,圍著肉包子轉。
“吃貨。”
“雞!”
這廂靜好。
……
“十年了。”
轉眼間,在這裏已呆了十年有餘。走出城門後,許文山不由地回頭看了一眼,“鬱藍城”三字濃墨金漆中也窺得見時光荏苒。
十年前,他為躲避仇家追殺,攜母狼狽而逃。行至鬱藍,得一庇護之所,十年教書育人,欲與世無爭,且靜且從容,但還是他太過想當然了。蓮葉有藕,浮萍無根,他隻是被縛住的浮萍浪梗,有朝一日還是要逐波而去。若能尋得方法,修複根基當是最好,若是不能,餘生願踏遍千山萬水,觀盡春花暮雪。
“娘,您大半生受我連累,不得安順。後十年也僅可溫飽。隻願您魂歸後,可得安詳。不孝子在此拜別。”
踏至林邊一小墳塋,許文山把肉包子攤開,雙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罷了,他席地而坐,解了包袱,取出了水囊,先灑在了地上,自己再啜了一口,取出素包子墊腹。醇香的酒味彌漫在唇齒之間,他忽地想起那個來送別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