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再與你們細說,如今要保密的!”
黃夢清已笑得直揉肚子,嘴裏叫著“唉喲”,孟卓瑤也一掃先前的陰鬱,整個人都舒展開了,屋子裏原本幽怨的氣氛瞬間無影無蹤。
張豔萍不曉得睡了多久,隻知睜開眼的時候,渾身無力,動一根手指都是難的。甚至搞不清眼睛究竟有沒有睜開,因捕不到一絲光線,周身似沉入一片黑海,摸不到什麼邊際。想開口叫茶,又覺得口鼻處悶悶的,麵部每一條肌肉均被拉扯到極限。口腔裏塞了一個滾圓的硬物,將舌頭強行壓住,她強迫自己發聲,卻隻聽見“嗚嗚”的悶叫,方發覺自己嘴上被布條之類的東西封住了。當下想坐起來,手臂卻一陣酸麻,且是一直貼在臀部上的,腕部像是被一種堅韌的細繩纏緊了,腳踝也是,以至於翻身的辰光能痛出眼淚來。
她不曉得自己在哪裏,是誰抓的她,隻能縮在這個深淵裏等待被救。隻是誰會來救她呢?在眾人眼裏,她如今不過是個瘋婆子,黃家的累贅、廢物,唯一的價值無非是給了黃天鳴娶四姨太的理由。但她仍在堅持,李常登深情苦楚的眼神給了她信心,令她對這樣前途凶險的抉擇無比執著。明知裝瘋是要從此入魔道,經受阿鼻地獄考驗的,她卻以為這是唯一能挽回事態的方法。
可現在,這個本該消除了所有人戒心的瘋婆子,卻被捆得像隻粽子,她直覺被繩子勒住的皮肉正在潰爛流膿,一股淡淡的腥臭撫過鼻尖。她心情沮喪地掙紮了一下,喉嚨裏又“嗚”了一聲,依舊無人回應。
她終於有些急了,顧不得疼痛,將整個身子奮力扭動,被反剪的雙手突然重重擦過一條堅硬的邊沿。她無助地墮落,灰塵即刻湧入鼻腔,她想咳嗽,卻怎麼也做不到,隻是在看似地麵的地方來回翻滾,一對被強行綁攏的金蓮竭力向外伸張,期望能觸到一些東西,抑或一條生路。
一道熾黃的光芒在張豔萍身後燃起,她知道有人在這裏點了燈,既喜又怕,欲折轉身子將來人看清楚,可很快便打消了念頭,隻僵在原地不動。因她想到,倘若看清這歹徒的麵目,保不齊會被殺人滅口,勿如這樣繼續裝瘋賣傻,也許能留條命也未可知。
可那人似乎並不了解張豔萍的苦心,反而將她的身子掰過來,於是兩人便不得不正麵相對。張豔萍看到的是個罩著黑色鬥篷的人,整張臉,整副身體均被那鬥篷掩埋起來了。她於是猜想此人可能是鎮民一直傳說的湖匪,將她綁了去勒索贖金的,想到這一層倒反而安心了些,因知自己一時還不會有生命危險。
可萬一不是呢?
這念頭幾乎要將她折磨成真瘋子。
正在掙紮之際,那人已抓住她的頭發,將她拉起,她隻好直起身子,也借機觀察了一下環境,竟是間沒有窗戶的空間,四四方方,除門邊放著一張板凳之外,別無他物。
她當即有些絕望,心想若真要在這裏待上幾天,怕是比死還要難過。綁她的人卻似乎沒什麼顧慮,隻拿一張繩索繞在她脖子上,在後頸處打了一個活結。她複又惶恐起來,拚命搖頭,兩眼溢滿淚水。對方動作幹淨利落,看起來鎮定得很,似乎一切都隻是依照計劃執行,沒半點遲疑。她的恐懼此時卻已抵達製高點,尤其那條套在頸上的繩索慢慢拉長,被係於一隻生鏽的牆釘上時,她兩隻褲管裏已淌下腥臊的流熱。
對方對張豔萍的失禁視而不見,隻顧做自己的事,將門邊的凳子拿到屋子中間,然後站上去,把連係著她脖子的繩索與頂部的一根橫木綁在一道,此人每用力打一個結,她的脖子便被抽緊一次,空氣流過愈漸窄小的喉管,變得珍貴無比。
待那人把張豔萍托上那隻凳子的時候,她才曉得自己的死法,隻要凳子一倒,她的脖子便也應聲而斷。所以她隻得在絕望中保持平衡,將腳下那隻攸關生死的凳子踩穩,但她明白,隻要這個看不清麵目的人輕輕將凳腳一勾,她便要走上奈何橋。因此她雙目暴睜,死死盯住對方,接下來的任何一刻,都極有可能是她的末日。
也不知過了多久,對張豔萍來講,可算是經曆幾個世紀,凳子沒有倒地,她也未曾聽見自己脖子斷裂的聲音。那位神秘客隻是拿起燈籠,背轉身走出去了,順帶還關上了門。
她旋即又被沉入了“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