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曉將鮮紅的石榴籽放進嘴裏,吐出淡黃的濕核,邊吃邊道:“大太太,春曉在這裏求你一件事兒。”
“你這樣子,哪裏像在求我?竟是像命令呢。”孟卓瑤掩嘴笑道,她從前有些怕這古裏古怪的姑娘,誰知她離開那幾天,竟也有些讓人牽掛。
“明兒祭祖,我知道佛堂是除了黃家人與幾個必要的下人之外,外人是不讓進的,可如今這裏命案頻發,到底也不太平。我想與夏冰做一回保鏢,在佛堂裏守著,以防有個萬一,可好?”杜春曉這番說辭,像是反複打過腹稿的。
孟卓瑤看了看黃夢清,笑而不答,隻低頭吃了一口茶。
杜春曉忙又道:“除夏冰之外,我還想帶一個人進來。”
夏冰踏進風月樓的那一刻,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兒,於他來講,那裏亦非什麼禁地。前年兩個嫖客為爭一個姑娘打架,竟買通地痞挑了對方的腳筋,李常登當時便帶著他過來問過話。印象裏,風月樓隻是一幢不起眼的兩層舊樓,一到夏天,木材水分便被抽幹,時常發出輕微的爆裂聲。走進去卻是另一番奢華天地,頂上掛著圖案精美的花燈,連大紅桌椅均像是流露著情欲的,脂粉香與酒香混合的氣息彌漫整個大廳。因他那次是白日裏來的,那些異味也都是冷的,卻足以反映前夜這裏曾有過的繁重的淫靡,在那裏,男人對女人的覬覦都是光明正大的,因這份坦蕩,才令這些娼妓給客人敬的每一杯酒,點的每一支煙,浸透了滿滿的挑逗。
因天色尚早,桃枝還未梳妝,隻鬆散著領口,麵容蒼白地坐在窗前,手拿剪子修整一盆文竹。夏冰拘謹地站在門邊,隻等她抬頭來招呼他。她眼角餘光已在打量他,頭顱卻始終是低垂的,仿佛一定要等他開口。
“桃枝姑娘,這麼急找我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他直覺她懶散中流露的風情有些氣勢洶洶,於是故意低頭不去看她。
她抬頭笑了,那張脂粉不施的臉反而要比豔妝時端莊許多,他從不知她竟是美人胚子,這才有些佩服她的心機,將自己扮漂亮是容易的,可若是存心要與身邊的庸脂俗粉歸為一類,卻要付諸一定的技巧。
“你可記得之前問過我金頂針的事兒?”
“問過,你當時說不曾在翠枝那裏見過。”夏冰點頭。
桃枝拍了一下手,掩口道:“我如今想起來了,確是見過的,與她一道做針的時候,她拿出來用,雖是驚鴻一瞥,到底還是有些奇怪,這樣貴重的東西是哪裏來的,後來辰光長了,也就忘記了。”
夏冰伸手示意她莫再往下講,不知為何,他心髒竟有些隱隱作痛,繼續追問道:“簡政良與你過了幾夜?可有對你說什麼沒?”
“他哪裏會對我講些什麼?不過是誇些海口,炫耀自己體力如牛,其實不過也隻是個……”她不再講下去,隻拿起帕子掩口竊笑。
夏冰當即也紅了臉,輕咳一聲,遂換了話題:“明天黃家祭祖,你可知道?”
“誰不知道呢?隻可惜我們做這行的,也稱不上乞丐,沒那條命去他們家門前要米糧。”桃枝半開玩笑地撫了一下文竹絨毛般的葉子。
“那懇請桃枝姑娘明日定要到黃家來一趟。”
桃枝手裏的剪子一顫,竟不小心剪下一片碧綠的文竹來,她驚道:“我哪有這個資格,進得了黃家的祠堂?”
“你莫要有什麼顧慮,我與春曉已安排好一切,到時你過來便是,不會有人攔你。”
夏冰講得斬釘截鐵,讓桃枝一時不知要怎樣回應,隻愣在那裏,半天方回過神來,笑道:“那就有勞小哥兒了,也讓我開開眼界。隻不知為何,明兒一定要我到場呢?與妹妹的案子可有什麼聯係?”
“有。”夏冰眼鏡片後那一雙眼睛顯得神采奕奕,“因為我們要在那裏揭露這樁連環謀殺案背後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