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後審判 7
站在祠堂中央的蘇巧梅此時已又驚又怒,已不知要如何解釋,隻得等著老爺教訓。之前路過宴客廳,黃天鳴心血來潮,非要進去看一眼,卻見從張豔萍房裏搬來的紫檀木屏風上紅跡斑駁,內嵌瓷繪上的《仕女圖》淌滿淋漓鮮血,已不能看。蘇巧梅當即氣得幾近暈厥,下意識地轉頭瞪一眼孟卓瑤,孟卓瑤哪裏肯放過這反應,冷笑道:“看我做什麼?誰作的孽誰自己清楚。今天什麼日子?哪裏經得起?”
因四個小的都在,杜亮帶幾個隨仆亦隨行伺候著,加上主子們各自的丫鬟,一行人浩浩蕩蕩,雜得很。當下黃天鳴亦不好發作,隻說:“趕緊叫人擦幹淨了!”便徑直往祠堂那邊去了,眾人遂提心吊膽地跟著。才跨進祠堂,大家便又驚叫起來,且不說供奉的祖先牌位倒的倒,碎的碎,均從神龕裏掉落在地,原該是放跪墊供拜祭用的地方,竟赫然擺著三具屍體,均用白布遮著,也不知是誰。黃天鳴即刻麵色鐵青,也不言語,蘇巧梅到底忍不住,急得雙眼發紅,再逼一逼,恐怕便要落淚。
孟卓瑤指著那神龕道:“你先前那一眼,分明就是疑我動了手腳,可這裏供的是我家的人,難不成我還去翻了祖宗的牌位?”
她這一咄咄逼人,反而引發眾人反感,黃夢清怕事情鬧大,便悄悄向杜亮使了個眼色,杜亮心領神會,便在後頭一個隨仆耳邊念了一句,那隨仆便走出去了。黃夢清遂上前攙住母親的胳膊,道:“還是搞清楚來龍去脈要緊,靈位的事兒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裏也不知被誰放了三個死人,也怪嚇人。”
此時黃慕雲已走到屍體跟前,翻起第一具蓋上的白布,係李常登!祠堂內不由發出一陣驚呼,黃天鳴原先緊繃的麵孔上掠過一絲恐懼,對蘇巧梅顫聲道:“昨晚有派人守夜了麼?”蘇巧梅已說不出話,隻能機械式地搖頭。黃莫如將一隻纏了白紗布的手搭在母親肩上,似是要給一點安慰,然而眼神卻是冷的。
黃慕雲遂又掀開第二塊白布,大家還不知怎麼回事,他竟已“哇”的一聲號啕起來,雙頭抱住頭死命往貢桌上撞,嘴裏隻叫“娘”。這才明白那竟是張豔萍的屍體,黃天鳴忙上前查看,張豔萍慘白如紙的臉上,五官像是塌陷了一般,麵頰鼓脹變形,頭顱偏在一側,唯嘴角那一道笑紋揪人心腸,似乎正緬懷她生前的俏麗姿容。黃天鳴盯著張豔萍的臉,她還是丫鬟那會子,穿得很素氣,隻那一對酒窩是銷魂的,他便醉在她的酒窩裏,娶她過門,費盡周折討好她。她在他身邊是溫柔的、順從的,隻是那溫柔與順從裏,總有一縷捉摸不透的淡愁。他覺得出她不夠愛他,不如孟卓瑤那般與他有共患難的真情,甚至還不如蘇巧梅對他有所圖的那種全身心的巴結,她卻總是淡的,雖也爭強好勝,卻是遠離內心真正的喧囂,神魂都在別處,於是他便愛她更緊。
如今,她是真的神魂俱散,他的悲慟一下堵在胸口,怎麼都發不出來。隻能強忍眼淚,站起身,回頭對蘇巧梅說道:“這一看便是有人惡意破壞,怪不得你。隻是定要找出是誰做出這些事來。”
“誰做的?!還不是你們做的?”黃慕雲怒發衝冠,“謔”地起身,拿手指住黃天鳴並後邊孟卓瑤等幾個人。
眾人當他是傷心過度,也沒有爭辯,隻怔怔站在那裏,拿不出半點主意。倒是黃夢清,三兩步跨過李常登的屍身,走到黃慕雲跟前,抱住他的肩頭哭道:“你怨什麼我都明白的,隻是如今應以大局為重。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委屈不好講的?過去的事已過去了,可要多想著點將來。你身子又不好,傷心也得忍一忍,要不然連我們看著也……”
她再也說不下去,隻抱著黃慕雲落淚,黃天鳴也背對眾人,站在角落裏忍淚。
“喲!這戲還沒開場,怎麼就一個個像是要散了的?”
杜春曉從神龕後頭鑽出來,夏冰與顧阿申業已站在三具屍首的兩側,唯桃枝顯得畏畏縮縮,悄悄將身子挪到杜春曉後頭。今次她特意將自己往平常裏裝扮,脂粉不施,一把秀發在頭頂鬆鬆綰了個髻,蜜藕色旗袍配雪白的帕子,趿一雙墨藍的布鞋,乍一看竟像未出過閣的小家碧玉,一絲淫氣都沒有。
黃天鳴見有不速之客,怒喝道:“這可是你們幾個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