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聖瑪麗的太陽 4(1 / 2)

第一章 聖瑪麗的太陽 4

十三歲的費理伯時常沉浸在幻想裏,在聖瑪麗教堂長大的孩子倘若不懂動腦筋自找樂趣,便很難生存。所以每個周末是他收集意淫資料的關鍵日子。他會一臉莊嚴地站在懺悔室外,手捧聖杯,偷聽木頭箱子裏斷斷續續傳出的秘密。姓宋的油坊老板娘把逃難來的蘇聯少女收為仆人,某天她卻不慎跌落油缸淹死了;精通打獵的俄國莽漢安洛夫一夜之間輸掉了賣熊皮的三百塊錢,換來妻子一通臭罵;做皮肉生意的混血女人喬蘇年過三十額上便有了皺紋,於是反複詢問耶穌是否對她動了怒……莊士頓將他們的秘密與恐懼一一收羅進耳孔,這兩隻裝滿口水的耳朵在烈陽下能看見細密的絨毛。費理伯懷疑它們像懺悔一樣種遍他的全身,因此每晚神父都要用鞭子將它們抽落。不曉得為什麼,他每每看到喬蘇肥大的屁股,左右手各缺一根拇指的褐色缺口,以及她曾經傾國傾城的麵孔逐漸收縮變形,心便不由自主地痛。她宛若一隻愈捏愈扁的煙紙,曾經的花紅柳綠還看得出來。那件仿佛盤古開天以來便穿到煙街柳巷闖蕩的狐皮襖散發出淡淡的腐臭;曾經雪白的圍領上沾了諸多蹊蹺的汙斑,將原本鬆軟的毛發結成尖銳的痂,好像費理伯上個月在床單上灑下的體液被體溫烘幹後留下的痕跡,像一個羞愧而興奮的結悄悄打在他的心田上。

醞釀到這一層,他便將手攏進棉袍上兩隻偌大的口袋裏,手能秘密而自由地遊走在小腹下方,剛剛觸及那一點,腦海裏全是喬蘇脫掉狐皮後的樣子,乳房大得驚人,豬腰一般的形狀,古怪但很好看,垂至微凸帶桔紋的肚皮……

“小哥兒,你昨天對我笑了!”

杜春曉自後頭拍了一下費理伯的肩,狐皮上的腐臭瞬間被那女人嘴裏冷卻了的煙味取代。他條件反射一般的痙攣之後,隻得訕笑回身,對住她薑黃的麵孔畫了一個十字。

“你倒是說說,昨兒有什麼高興的事兒,非得衝人家笑啊?神父可知道?知道了又是一頓打吧!”

“沒……沒有高興的事……願主讓一切靈魂都歸於寧靜。”

費理伯有些動氣,於是努力用抹布擦拭懺悔室上的網眼窗格,似要將它們抹到斷裂。

“如此說來,有不平靜的靈魂在這裏遊蕩吧?”杜春曉眯了一下眼睛,把塔羅牌中的“戀人”貼到那麵紅耳赤的少年額頭上,“其實你不講,我也能算出來。”

她說完,遂將戀人牌放回一疊塔羅牌中,交於費理伯,示意他洗牌。費理伯一臉驚恐地搖搖頭,將牌撒了一地,回身欲逃,卻被杜春曉一把拉住,道:“你跑什麼?躲我?”

“我躲……躲魔鬼!”費理伯滿頭是汗,呼出的白霧越團越大。

杜春曉聽了反而大笑起來:“未曾想你這孩子年紀不大,倒也見過些世麵。是在哪裏玩過這東西,還是看人家玩過?”

費理伯用誇張的吞咽來平撫心神,隨後哭喪著臉道:“我看見瑪弟亞玩過。”

“瑪弟亞是誰?”

“死了,昨……昨天下葬了。”費理伯垂下頭,忽見那惡魔牌不偏不倚恰蓋在他鞋麵子上,於是觸電般跳起來,嘴裏“天主”叫個不停。

“也是你的兄弟?”

“是。”

“怎麼死的?”

“不知道……”費理伯眼神變得很奇特,仿佛無法確定瑪弟亞最後的歸宿,“我們看見他的時候,他被綁在禮拜堂的十字架上,兩隻眼睛被挖走了,還綁了枯藤蔓,從嘴裏穿過去的,我們……”

話未講完,他已“哇”地吐了,所幸胃裏沒有食物,隻在杜春曉視若性命的塔羅牌上灑了酸水。她心疼得不得了,隻得拚命抑住要掌摑費理伯的念頭,用帕子裹了右手,蹲下將牌一一拾起,擦幹。無奈其中一兩張塔羅牌的邊角因泡在溫液裏而稀軟脹形,那難聞的氣味一時之間亦消除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