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控的審判 1
潘小月好幾天都吃不下飯,整日惶惶的。記得十多年前有人給她算命,講她是福厚命薄,有得有失,財源滾滾卻無福消受。於是她至今都與那算命的賭一口氣,吃最好的食物,穿最貴的料子,用最好的東西,隻心裏總有根弦吊著。正是那根弦仿佛在她錦衣玉食的生活裏下了咒,令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這根弦如今已在她身上愈繃愈緊,快要勒得她肝膽俱裂!從前以為不會在意的事,拒絕產生的情愫,隨著年紀的增長,皺紋漸起,竟一點一滴地積蓄起來,把她逐漸軟化。斯蒂芬回來之後,總講她美豔如昔,直至看到紮肉,才對她講:“你變了,居然會相信這種騙子。”她苦笑:“你也曾騙過我,何苦五十步笑百步?”
每每抬頭看牆上那張畫,戴鬼麵具的男子似乎都透過麵具上那兩隻通紅的火眼瞪住她,仿佛在斥責她的軟弱:“潘小月,你越來越不像做大事的人了!”
“小月,事情辦妥了。”紮肉穿著一件狼皮襖走進來,拍掉滿頭滿身的雪子,站在那裏。
“紮肉,”她指間的香煙已燒過半,一截鬆白如腦漿的煙灰落在鞋背上,“你對老鄉可真下得去手。”
“我隻認錢,還有你。”
她直覺背後有暖意,腰部被一對溫柔的手輕輕環住,遂開始用力,雪子在擁抱裏融成水珠,濕濕冷冷,直鑽入她的夾襖裏去。
“我乏了,你也休息去吧。”她拿下握住她兩隻乳房的大手,手還是拿紗布繞著的,隻沒先前那麼厚,十根手指又能靈活運作,將她伺候得欲仙欲死了。
“這是啥玩意兒?”他果然一眼相中桌上那隻黃楊木雕的盒子,且記得已不是頭一次見過,從前也曾驚鴻一瞥間,便被她匆匆鎖入抽屜裏去。
今次她果然又是一樣的反應,忙將盒子拿起,放入抽屜,他竭力壓抑住好奇心,徑自走出去了。
幽冥街的夜晚硬冷如鐵,紮肉站在賭坊外頭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見老章蹲在石圈牆底下抽煙,便上來跟他要過一支。老章側一側身,沒有理他。
“我說爺啊,您這些年也不容易哪。曾聽人說,‘江湖第一神騙’章春富從前是宮裏的禦廚,做的菜能把玉皇大帝從龍椅上勾下來,果然現如今您都用在那地方了。嘿!嘿嘿!”
麵對紮肉的調侃,章春富也不動氣,隻指著自己那半張殘臉,問道:“看見沒?知道怎麼來的嗎?”
紮肉搖搖頭,掏出火柴,為他新點了一根煙。
章春富深深吸了一口,仿佛為自己提了些傾訴的勇氣,方緩緩道:“不是讓你看傷,是看這兒。”他指的是下巴上花白的胡楂,“若是能進宮做廚子,還能長出這個來?”
紮肉登時語塞。
“十四歲那年,我是跟著宮裏出來的師傅學廚,未曾想有一日喝得半醉,單炒的時候油鍋躥火兒,被燒了半邊臉,自此見火便有些心慌,再無力做這個了。迫不得已,才混了那見不得人的行當。”
“那為什麼……”
“為什麼又到這鬼地方,跟著那婆娘做這樣的營生?”章春富冷笑一聲,道,“原以為是永遠拿不起那鍋鏟了,可世事難料啊……”
“那個……咳咳!”紮肉嗓門兒有些發幹,卻還是問出一句,“聽說您是為了一個女人才金盆洗手的,那女人莫非是……”
“哼!若是潘小月,你還能在這兒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