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春富出人意料地拍了一下紮肉的腦袋,道:“哎呀!你小子如今做的事情危險得很,我是一把年紀,生死都可置之度外,但你還有很長的命要活啊!”
“爺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咱們做老千的,最懂得為自己鋪後路,既要幹這趟買賣,也自然有全身而退的算計。要不然,都不定死多少回了。”紮肉顯然有些激動起來,在前輩眼皮底下手舞足蹈的。
“小子啊,這一回,爺可沒見你給自個兒留多少退路啊。”
兩人仿佛說中了彼此心事,都是一陣沉默,最後老章苦笑道:“做騙子的,其實誰都騙得過,除了自己。”
“沒錯。”紮肉點點頭,將匕首抵在老章腰後。
“考慮清楚啦?”老章臉上紋絲不動。
“清楚了。”
他的回答清晰有力。
前不久剛上演過分娩大戲的廳內仿佛還彌漫著孕婦產門內散發的異味,兩個老千隻憑手裏的一根火柴探路,總算磕磕碰碰地摸到了那張布簾。老章打開鐵門,譚麗珍一臉迷蒙地自夢中醒來,借著火柴的微光,她發現杜春曉竟一直非常清醒地坐在地上,左手捂著肚皮。
“做……做什麼?”
她惶惶地坐起,看著老章。
“從這裏上去之後,千萬別從後門走,要光明正大地自前門繞到賭場,在隨便哪個台子上坐一坐,再晃出去。不要表現得驚慌失措,鎮靜一些,這是籌碼,到那兒玩幾把,免得裏邊的人起疑心。出去以後,埋頭繼續往西,沿東走一路都有潘小月的人守著,往西隻要繞過五個麻煩的叫花子就可以了。還有,出去以後,寧可去荒郊野外的樹林子裏避著,凍死餓死,也別在哪個屯子裏留宿,睡到一半準被麻袋套上又裝回來了。我口袋裏有兩塊打火石,在那兒生一堆火,輪流值夜,第二天一早就趕到火車站去,據我所知,最早一班車明早八點就到。”
杜春曉在黑暗中聽完老章一字一句的交代後,默默將譚麗珍扶起,出鐵門時從老章衣袋裏拿了那兩塊打火石。紮肉跟在後頭,神色嚴峻。
四人剛走出沒幾步,突然眼前變得煞亮,世界豁然開朗,吊燈的明黃色燈光將他們照得無可遁形。隻不過情形有些變化,竟是老章拿匕首抵住紮肉的喉嚨,杜春曉扶住譚麗珍,他們站在斯蒂芬與潘小月跟前,周圍十來條壯漢,個個身上散發出叫花子的惡臭,剛剛黑暗中那氣味就是這麼來的。紮肉登時明白了為何老章要搶在他前頭把所有的話一氣講完,容不得他插半句嘴。
“老章,這些年你辛苦,如今也該到歇歇的時候了。幺蛾子出到這份兒上,可是一點不覺得對不起我?”
潘小月說話的時候仍是笑吟吟的,一點兒不像動過氣的樣子。
“潘老板,今兒算我章春富對不起您了,放這兩個女人一條生路,要不然,休怪我傷你的心頭肉。”
潘小月忍不住笑出聲來,半天才道:“老章,你可把我潘小月看扁了,真以為我會為一個臭男人要死要活?要殺便趕緊下手,反正你們今兒誰也跑不掉。”
“何況紮肉和你是同夥,這出戲你們演得可不算高明。”斯蒂芬擺出一臉痛惜的表情,拆穿了兩個老千的伎倆,“如果是你脅迫紮肉,剛剛進來的腳步聲就不會那麼分散。”
老章臉上的肌肉終於開始顫動,抵在紮肉脖子上的匕首卻未曾挪動過一寸,想來正在迅速盤算脫身之法。
“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