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Tomorrow is an other day.”

這是我的英語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以前上大學那會不懂她的意思,因為大學是無休止地重複著昨天的時光,睡覺,逃課,喝酒;再睡覺,再喝酒,再逃課。但工作就不一樣了。我不希望停在原地,我期待改變,不管是生活還是態度。

感冒好了,我終於開始了正式上班。當我將警服穿戴整齊,皮鞋擦得鋥亮,出現在辦公室的時候,我開始有些飄飄然了。我從來沒發現自己也會意氣風發。

“所長,需要我做什麼?”

我躊躇滿誌地走到所長前麵,行了一個禮。

所長看了看我,從抽屜裏麵拿出了一個數碼相機。雖然是卡片機,但還是讓我吃驚不小,這是我看到的第一台家用電器,當然高壓鍋除外。

“馬上要辦第二代身份證了,我們的村民都還沒有照相。這是我昨天去縣裏拿的相機,你這段時間的工作就是給村民照相。”

“照相?”

“是的,照相。你會照嗎?”

所長特意在後麵的一句話中加重了語氣,我知道,他不想重複昨天晚上的“杯具”。

“會照。”這是實話。

“那行。你和尼瑪一起,跟著他下鄉去照相,也正好熟悉熟悉我們轄區的情況。”

我不敢相信我的第一份差事是幹照相館的活。我多麼希望能抓個匪徒啥的,但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匪徒是沒給我這個機會,可惜了我的射擊技術,在警校是白練了。我頓時感覺我黑色的警服染上了一層灰色。

所長吩咐下來的終究是任務,是任務就得完成。我叫上了尼瑪。尼瑪把手裏的一大包東西遞給了我,我打開一看,是青稞麵,還有一張用牛皮做的氈子,還有一壺水。

“這些幹嗎用?”

“我們下鄉是不會去麻煩老鄉的,他們太窮了。我們都是自己做東西吃,所以要自己帶吃的,糌粑容易操作,我們下鄉都是吃糌粑。”

我看著手裏的青稞麵,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條件本來就這樣,我還能說什麼。

我們的路線是從東往西,由近到遠。首先去的地方叫卡沙村。

馬疾馳在草原上,我卻感覺不到舒服,原因是我坐在尼瑪的屁股後麵,手還得扶著尼瑪的腰。兩個大老爺們兒騎一匹馬,我怎麼都感覺別扭。但沒辦法,我不敢騎馬,並不是我不敢挑戰馬的權威,實在是我心裏有了陰影。人一旦有了心理陰影,事兒就難辦了。

離村莊還有大約兩公裏的時候,我後麵響起了馬蹄聲。

“駕!”

我回頭一看,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女孩。怎麼這裏都能碰見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我趕緊把頭埋在胸前,但還是沒有躲過這一劫。

“嗨,小警察,我們又見麵了。”

我沒有說話。

“怎麼不說話啊,小警察?”

見我還是沒有反應,女孩趕到前麵,對著尼瑪說道:

“尼瑪哥哥,好久不見了。”

“查亞,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用上學了嗎?”

尼瑪說完,就讓馬停了下來。我在後麵隻能是幹著急。

“我們現在實習呢,阿媽生病了,我就回來了。”

“生病了,什麼病?治好沒?”

“膽結石,可能得去縣裏做手術。”

……

兩人嘰嘰咕咕了半天,完全沒考慮我的存在。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但老這樣也不是個事。我敲了敲尼瑪的大腿。

“尼瑪,我們還有事呢,趕緊走吧。”

“不急,反正馬上就到了,我們下去喝口水,再走不遲。”

我還沒反應過來,尼瑪已經下了馬。我一緊張,手不知怎麼就摸上了則旦屁股上的尾巴。則旦長嘯一聲,一個揚蹄,就把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就感覺腦袋一陣眩暈,又看到了成群的金星。

“嗬嗬,原來你不會騎馬啊。嗬嗬,笑死我了,一個男人不會騎馬。”

過了好一陣,金星終於消失了,眼前又是那張得意的麵孔。我想找個坑把自己埋下去,但不成想這是在草原,找個坑比登天還難。

“誰說我不會騎?”我從地上站了起來,不能把自己埋起來,我就隻能裝一回爺們兒。

“你會騎,那你讓我看看啊。”

我看了一眼則旦,它眼中沒有一點配合的意思。我立刻就後悔了,為什麼男人要有自尊,有了這副枷鎖,就一個字,累!因為要不停地編謊話,一個接一個,要不然就得露餡。我又不得不準備了下一個謊話。

“我手昨天受傷了,沒法握韁繩。”

“再說了,憑什麼你叫我騎馬,我就得騎?你又不是我老婆,我憑什麼聽你的?”雖然心虛,我還是不忘反戈一擊。

“你……”

女孩一著急,白皙的臉蛋馬上變成了紅蘋果,我倒有些喜歡看了。

“尼瑪哥哥,他欺負我!”

尼瑪看了看我,以責備的口氣說道:

“小羽,查亞可是我們卡當的一顆珍珠,是白度母庇佑的聖女,我們都愛戴不過來,你可別胡說。”

很少看到尼瑪的表情這麼嚴肅,我有些納悶是什麼原因,讓查亞這麼受重視。但這個時候我又不好問,本來想再調戲調戲查亞,現在看來是沒戲了。

“尼瑪哥哥,我還得回去給母親熬藥,先走了。”

“好,一會兒我還得去你們家,我再去看你母親。”

查亞點了點頭,然後瞪了我一眼,揚鞭離開了。查亞離開後,我就問尼瑪:

“這查亞是什麼人?你怎麼這麼袒護她?”

“她呀,是藏醫戰堆的小女兒。戰堆是個好人啊,可惜死得早。”

我果然猜得不錯,查亞就是梁成口中的查亞梅朵。

“有一年,我們卡當遭受了百年難遇的雪災,那時我才六歲。那大雪下了整整一個月,好多牛羊都餓死了。當時“甘亞”寺的活佛就預言,白度母會派一個聖女來拯救我們。果不其然,一月後,查亞出生了,大雪就停了。她拯救了我們卡當,理所當然就是我們卡當的聖女。我們全卡當人都有責任保護她、愛護她。”

原來我在和一個鎮的人作對。看來還是那句話,最好不要再見到她,但我的任務明顯避免不了。

進了卡沙村,我們首先去的是村長家,村長是尼瑪的大哥。先找村長,這也是規矩,辦事先得和老大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