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征戰何曾休 1 惡人自有惡人磨
“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 “惡人”齊閔王將宋國滅掉之後的德行，跟宋王偃相比也好不到哪裏去，似乎就是等著 另一個“惡人”來收拾他。根據史書的記載，齊閔王此時主要有三個表現：? 首先，“欲以並周室，為天子”。? 這個最牛，當然也最忘乎所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幹掉了秦國！? 其次，“益驕，欲去孟嚐君”。? 事情發展到今天，很大程度上也是齊威王、齊宣王、齊閔王三世君主對田嬰家族放任自 流的結果。在“戰國四公子”中，孟嚐君的門客最多、名氣最大。如果君臣一心，孟嚐君必 然能夠借助自己的感召力，為齊閔王招賢納士、聚集豪傑，成為齊國稱霸天下的一張王牌。? 遺憾的是，孟嚐君經“冒險之旅”後一心抗秦，齊閔王卻始終抱定“南征北戰”的戰略 不放。在外交政策上的各執己見，導致君臣開始分道揚鑣。? 一般情況下，臣屬不聽指揮，踹下去就是了。問題在於，孟嚐君已經被“姑息”得尾大 不掉，不是齊閔王想踹就能踹的。如果不是孟嚐君等不及，讓田甲發動叛亂，齊閔王恐怕很 難找到恰當的時機。? 即便犯下“謀逆”之罪，孟嚐君還是能夠跑到封邑裏優哉遊哉，齊閔王還拿他沒辦法， 難道薛地不屬於齊國嗎？足見孟嚐君的根基有多深！《戰國縱橫家書》還寫了一句話，說孟 嚐君歸薛之後，“齊閔王親自執政”。這暗示了一個事實：孟嚐君作為宰相，實際上已經像父 親田嬰一樣，掌握了整個國家的大權。正兒八經的齊閔王隻能在旁邊“打醬油”，如果沒有 蘇秦的“幫忙”，他不可能如願以償地討伐宋國。——齊閔王哪裏咽得下這口氣？? 滅宋之後，誌驕意滿的齊閔王準備對孟嚐君下手。孟嚐君聽到風聲，立即拍屁股走人， 從封地奔往魏國，並被魏昭王拜為宰相。? 後來齊閔王掛了，新繼位的齊襄王為了籠絡人心，重建強大的齊國，主動邀請孟嚐君回 國。心有餘悸的孟嚐君不為所動，獨自打起“中立”的旗幟，索性做上了“無國籍人士”。 孟嚐君死後，諸子爭立，被齊、魏聯手消滅，從此絕嗣。? 齊閔王的第三個表現是：“自矜，百姓弗堪。”? 這是執政者最常見的一種心態：自己有了一點“功績”，就要大張旗鼓地慶功。開大會 也好、授勳章也罷，玩的都是錢。國庫沒有錢，就從老百姓的腰包裏掏。齊國多年征戰，民 眾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早已貧苦不堪，齊閔王的好大喜功無異於雪上加霜。? 總的來看，無論是對諸侯國頤指氣使，甚至想一腳踹下周天子，還是在國內大肆搜刮民 脂民膏，都為齊閔王走宋王偃的老路奠定了堅實的國際基礎和群眾基礎。? 齊閔王在盡情地表演，恍若末日的狂歡，有兩個人始終在背後冷眼觀察，一個是燕昭王， 一個是蘇秦。? 燕昭王“未嚐一日而忘報齊”！經過二十多年的勵精圖治，此時的燕國已經是經濟繁榮、 人民富足、兵強馬壯。早在公元前 288 年，燕昭王就準備舉兵南下，“雪先王之恥”。但是， “間諜”蘇秦認為時機尚未成熟，讓燕昭王繼續耐心等待。? 87? ?
蘇秦的反對，讓燕昭王不由得起了疑心，以為他已經被齊國策反，準備將他召回國內問 罪，蘇秦趕緊向燕昭王寫了一封申辯的書信。? 在這封書信中，蘇秦總結了自己這些年來走過的“潛伏”軌跡。這為我們排除 《戰國策》、 《史記》的幹擾，揭開蘇秦的曆史真麵目，提供了一個重要的佐證。? 蘇秦總結了自己在齊國做“間諜”的作用：一方麵讓齊國不會謀取燕國，另一方麵破壞 齊、趙的關係，使燕昭王的複仇計劃不受幹擾。? 這些年來，燕昭王手下的“餘則成”——蘇秦確實做到了這兩點。齊國四處找人 PK， 卻基本上沒有找過燕國的麻煩。公元前 296 年的“覆三軍，殺二將”，也是由燕國主動挑起 的邊境摩擦。另外，齊國與趙國始終分分合合，這都是拜蘇秦從中離間所賜。? 燕國利用這些有利條件，要麼聯齊伐趙、要麼聯趙伐齊。齊、趙打得不可開交，燕國就 站旁邊加油鼓勁。齊國對“服軟”的燕國信任有加，由於各條戰線吃緊，齊國在與燕國交界 的邊境上基本上不設防，為燕國南下複仇大開方便之門。? 即便如此，蘇秦認為現在還是沒有到報仇雪恨的最佳時機，他勸諫燕昭王，不要受田代、 參去疾等人的蠱惑，應當繼續冷眼觀察、韜光養晦，耐心等待時機。?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蘇秦說了很多很多，這是一封充滿著委屈、痛苦、抑鬱、悲憤的 申辯信。? 在崇尚“光明正大”的時代，蘇秦背著世人的罵名，死心塌地地給燕昭王作間諜，搜集 情報、削弱齊國。他在齊國的每一天，時刻都在演戲、時刻都在算計，也時刻膽戰心驚。? 不是間諜，就不可能體會到間諜內心的極度苦悶與孤獨。他們的冤屈無從辯解，他們的 情感無從傾訴，他們時刻都在等待著死神的召喚。? 燕昭王或許是被感動，或許是被說服，最終聽取了蘇秦的勸告。公元前 284 年，望穿秋 水的燕昭王終於等到了蘇秦傳來的重要情報——時至，速戰！? 遺憾的是，蘇秦沒有能夠看到燕軍勝利的那一天。當樂毅帶著大兵南下之時，蘇秦的“間 諜”身份暴露，被齊閔王車裂示眾。? 我們已經很清楚了，蘇秦並非《戰國策》和《史記》描繪的那樣，掛著六國相印，昂首 闊步地衣錦還鄉，還把當初譏笑自己的嫂子奚落了一通。但是，我們似乎更願意相信蘇秦真 的那樣威風凜凜，因為真實的蘇秦，實在令人感到無比沉重！? 真實的蘇秦，或許算不上什麼“大丈夫”，他隻是一個見不得光、為時人所不齒的“間 諜”，連司馬遷都感慨他“被反間以死，天下共笑之”。? 真實的蘇秦，卻是真正的英雄，他肩負著燕國的國家使命，他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燕 國複仇大計的成功。? 真實的蘇秦，是一個“不是燕國人、勝似燕國人”的“國際主義戰士”，是傑出的政治 家、外交家，是“隱蔽戰線”上立下不朽功勳的功臣！? 蘇秦用生命換來的，是燕國大將軍樂毅率領燕、秦、韓、魏、趙五國聯軍浩浩蕩蕩地南 下攻齊，為燕國報仇雪恨！? 迄今為止，這是戰國時代規模最為龐大的聯合作戰，加上打著“救齊”旗號姍姍來遲的 楚國，戰國七大國已悉數到場，無一缺席。? “五國攻秦”往往最後變成“連雞”，但這次“六國攻齊”卻是萬眾一心。究其緣由， 主要還是因為國家利益和實力擁有絕對的發言權。齊閔王滅宋之後表現出來的狂妄自大，甚 至妄圖取周天子而代之，極大地威脅著燕國、三晉的國家安全，也損害了秦國稱霸天下的利 益。對燕國的提議，各國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都想給欠扁的齊閔王一個教訓，讓他知道自 己姓啥！? 由於國土北麵的齊軍都被抽調到南方作戰，齊國長期忽視北方邊境的防守，五國聯軍從 北麵輕而易舉地越過齊、燕邊界，一路如入無人之境，迅速向濟水進發。如果橫渡濟水成功， 8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