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秦覺用裝傻應對。
而當一個向來狠戾的男人開始裝傻,那麼,他應該已經上鉤了。
“原來三哥並不想聽我說話,那我就不打擾了。”女孩苦笑了一聲,明豔的顏色瞬間凋零,好像冬日的暖陽忽然消失,換成了夏天的烏雲蔽日,世界一片黑暗。
她站起身就要走。
忽然,一隻手扯住了她,一個大力將她拽了過去。
“啊——”她跌落在一個人的懷裏,坐在了他的腿上。
“不許走,說清楚你想說的話。”秦覺沒再鬆手,將她纖細的腰肢困在了懷中。
女孩起初身體僵硬,隨後慢慢在他懷裏軟了下來,雙臂自然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委屈地哭道:“我不想說了,反正你也不想聽。”
秦覺蹙眉,心裏煩躁,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他——她的眼睛是最亮的光,眼淚是最鋒利的武器,注視著他的那一刻,已經讓他的心跟著軟了,他甚至忍不住湊近了想吻她……
“不要……”女孩及時捂住了他的嘴,賭氣似的抬高了下巴:“你現在親我,我就吐給你看。陸慕辰已經夠我惡心的了,那個賀以南更惡心,我不想三哥你也這樣,我希望你好好地珍惜我,和別的垃圾男人都不一樣!可是,你根本就是……就是和他們一樣!”
說著,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往下落,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一顆一顆像砸在秦覺的心上。
秦覺聽她提起陸慕辰和賀以南,早就醋得不行,想鬆開她起身:“我看你和他們玩得不錯,挺開心的。我哪裏比得上他們。”
一旦男人開始比較,開始對情敵口出惡言,那他恐怕難逃情網。
盛知夏想,她越來越惡心了,可以熟練地跟仇人摟摟抱抱。
可她勢單力薄,唯一可以利用的隻有人心……她要用餘下的生命跟這些仇人賭一把!
“不許鬆開我,不許走,我……我……”盛知夏撒著嬌,好像束手無策似的,忽然又看向那個紅酒杯,她又要去拿酒灌自己:“別攔著我,讓我喝!喝醉了一了百了!反正你也不喜歡我!嫌棄我!”
“別瘋了!”秦覺不許她喝。
盛知夏捶他的胸口,用的力氣也不大不小,捶著捶著,她忽然就哭崩了,整個人都在發抖,哽咽著一字一句斷斷續續地控訴:“三哥,我真的……真的……好怕……昨晚我以為……我以為我要就死了……陸慕辰根本不愛我,他拿我當擋箭牌,還讓我去竊取秦幫的機密……賀以南這個人渣……他和殷落串通好……他對我見死不救……他隻想得到秦幫的好處……沒有一個人愛我……”
眼淚是她的武器,控訴是她早就藏在心裏的,憋了這麼久才來告訴秦覺——陸慕辰和賀以南,她一個都不愛,一個都不信。
唯一相信的是……他。
但還是帶著惶恐帶著不安來試探他,就怕他和其他人一樣對她心存不軌。
秦覺忽然心裏有點異樣,開心當然有,可是疑惑更多,他本性多疑,加上女孩說話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在外麵對別的男人那樣殷勤,任是誰都會對她抱有疑惑。
因而,秦覺將她的臉抬起來,不許她再憋著哭,蹙眉道:“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你不是一直在維護你的賀叔叔嗎?我想動他,你還不肯。現在又想打什麼鬼主意?”
秦覺挑開了說,這樣更好,總比暗搓搓試探省事兒。
盛知夏被迫仰頭,無法再躲避,可她的眼淚比她還會演戲,啪嗒啪嗒往下落,眼神裏也沒了光彩,好像心如死灰一樣,她抽噎了一下,忽然咬牙,惡狠狠地說:“我為什麼維護他,為什麼不在爸爸麵前細數他的罪行,因為我不想他跟殷落死得一樣輕鬆!他們對我的傷害,不能就這麼輕易地算了!我要看著他失去最在意的東西,讓他在最得意的時候忽然失去所有!無論他的財富還是他的名譽,全部都由我親手毀去!這樣才最痛快!賀以南他配得到這些的!三哥……”
說完這些,盛知夏又直視秦覺的目光:“三哥,你願不願意幫我?我一個人做不到,我需要你。如果是爸爸,他肯定不會願意這麼麻煩,一槍斃了賀以南就是了。但是我不甘心啊!三哥,你能理解我的對不對?而且,你比爸爸更願意寵著我……”
她說著,低下頭去,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但她剛才的眼神裏全是信任和期待,還夾雜著小女孩無限的委屈。
“為什麼是我?”秦覺也不說答應不答應,猝不及防地反問道。
他好像對她的示好依然不信任,或者說想要得到更多的肯定,才會願意去付出行動。
盛知夏也不再哭哭啼啼了,歎了口氣道:“除了你,我沒有別的人可以信任了,四哥是願意維護我,願意聽我的,但是他的腦袋不夠聰明,做不到讓我滿意的結果。傅家的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表哥他們也是外人,根本不了解我們秦幫的作風,就算讓他們幫我,肯定也不能把姓賀的怎麼樣,我想要的那種酣暢淋漓的報複……隻有你可以做到。”
秦覺笑了笑:“所以,我是壞人,是惡人,他們都是好人,下不了手,是嗎?”
盛知夏聽完,氣憤道:“你確實是壞人啊!但是那又怎麼樣!我已經受夠了那些老好人的那一套了!我是秦幫的人,我喜歡秦幫的作風!要報仇就快意恩仇!斬草除根!才不要拖拖拉拉地讓他活得那麼自在!我想把這件事做成,然後告訴爸爸,我可以做得更好,無論是秦幫還是三哥,都可以和我永遠在一起!我永遠也不會離開秦幫,可以成為讓他驕傲的女兒!”
她說著,口吻堅定,眼神裏投射出執著的光,好像終於看清了前路該怎麼走,她摒棄所謂的正道,不想再走正人君子的路,她要試試看翻天覆地不擇手段這條路是不是更快樂!
秦覺牽起唇角,忽然覺得有趣:“和秦幫永遠在一起,和我也……永遠在一起?”
他反問,還是捕捉到了女孩話裏的重點,將他一整夜的困頓和冒起的念頭重新壓了下去。
他本是想打算在秦幫重新洗牌,因為女孩對賀以南的執迷不悟,因為義父的完全偏袒。
現在,女孩找了過來,給了他一顆定心丸,她明白他秦覺才是秦幫的關鍵人物,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存在。
被冷落了那麼久,求而不得,秦覺不能說心裏不歡喜。
“哼,三哥就是明知故問,趁我喝醉了欺負我。”盛知夏繼續拿小拳頭捶他的胸口,也不正麵回應,反而揪著她自己的問題不放:“三哥,你到底幫不幫我嘛?除了你,真的沒有別人可以幫我了,我想在回南方祭祖前,把賀以南給解決了,我不想再看他蹦躂!我要在他最信任我的時候,徹底毀了他!三哥……有沒有什麼好方法嘛……”
她知道賀以南的把柄,知道他做過的那些事情,她卻不從盛知夏的角度去想,而是求助於秦覺——男人一旦有了權勢,總希望可以在女孩麵前表現,他越是無所不能,她越是崇拜他。
因而,盛知夏將問題拋給秦覺。
秦覺當然會有辦法。
而且,他也厭惡賀以南到了極點,無論是情敵,還是眼中釘肉中刺,秦覺早就希望賀以南消失。
秦幫想要讓一個人生不如死,他肯定就得生不如死。
“三哥,你再不答應我,我就走了!”盛知夏的耐心到了頭,起身就要走,氣呼呼的:“你不幫我,我就自己去對付他!我不信我自己搞不死他!”
秦覺生氣,箍住她的腰,湊近了,抵著她的唇威脅:“你怎麼搞死他?美人計?小狐狸精,你給我安分一點,以後你隻可以在我的身邊做出這種樣子來,否則,我擰斷你的腿。”
嗬,男人的占有欲啊。
越是極端的男人,說話越讓人毛骨悚然。
秦覺說著要擰斷她的腿,想必都是真的。
但是,有占有欲就好,怕就怕他無動於衷,那就沒得玩了。
盛知夏圈住他脖子,仰起頭,恃寵而驕道:“要是我乖乖做三哥的小狐狸,三哥就願意幫我嗎?”
秦覺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那雙從來冷厲的眼眸居然有了一絲暖意,他點出她的錯處:“是小狐狸精,不是小狐狸,你已經成精了。”
“三哥!”盛知夏急了,撅起嘴,讓自己完全進入秦媛的角色,眼前和這個人的是她最信任的盟友,哪怕他手上沾滿了鮮血,是撒旦,是魔鬼,她找的就是他。
秦覺哈哈大笑,十分愉悅:“好,我答應你,就當是新的一年送給你的禮物。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可以從我的懷裏溜出去,哪怕是對著封四,也不可以那樣笑。”
盛知夏狂喜,在他懷裏開心地跳:“三哥,你太好了!你果然是世界上最愛我的男人!我太愛你了!我爸爸都沒有這麼愛我!”
她跳著,叫著,忽然古堡的鍾聲響起,與此同時,無數的煙火在空中炸開——
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小狐狸,新年快樂,沒想到是你陪我跨年。”秦覺帶了些許柔情抱緊了她,腦子裏一閃而過殷落那條遺言……
“她會毀了你。”遺言這樣說。
秦覺不自覺彎起唇,她能如何毀了他呢,他已是她全部的依靠,他所擁有的一切足夠為她的人生遮風擋雨。
一個擁有絕對權勢的男人,才能在愛裏屹立不倒,秦覺有絕對的自信。
盛知夏扭頭看向窗外,這個角度欣賞煙火十分美妙,古堡和煙火,又是完全不同的風景,好像舊年的一切繁雜肮髒都被一掃而空,可以隨著煙火的升騰繼續新生活了。
人人都在等待的新的一年,來了。
“好美。”她癡癡地看著那炸裂的火光,久久沒有回神,心裏想的卻不是複仇,也不是此刻在仇人懷中的惡心,而是充滿了悲痛與思念——她在人世間苟延殘喘,無比想念那個葬身海底的人。
她好想他啊,就在前一夜,她已經看過世界上最美麗的煙火了。
此刻種種,往後種種,入眼,卻入不了心。
“煙花再美,不及你的萬一。”秦覺笑著,一會兒看煙花,一會兒看看懷中,情不自禁地輕輕吻在了她的額頭。
他不過分索取,完全尊重她。
盛知夏感動地投進他懷裏,軟綿綿地說:“謝謝你,三哥,謝謝你願意給我時間,新年快樂。”
秦覺安靜地抱著她,兩個人久久沒有說話,居然有點溫馨和諧。
煙花跨年持續了十分鍾,古堡裏終於安靜了下來,對秦幫來說,今天算是三喜臨門了,沒有人去計較大小姐此刻不在她自己的房中。
跨年夜總是過得格外快,很多人拖著一身醉意回家,新的一年來了,人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迎接了它。
在新年的第一天,總是要做點特別的事,給重要的人送些禮物。
秦幫的古堡也在慢慢蘇醒中,好像沒有人敢對三哥和大小姐的關係多加議論,全當做不知道。
遠在盛家老宅的賀以南剛換過了傷口的紗布,他的耳朵沒有被徹底打掉,但是傷得很嚴重,醜陋無比,要是拆了紗布展露在眾人麵前,難看到無法直視。
賀以南的媽媽賀夫人,還有妹妹賀橙橙都嚇得半死。
“哥,我聽說郵輪出事兒了,怎麼會這麼嚴重?你這個耳朵太可怕了,我以為你們都平安無事的……對了,邱夢姐怎麼樣了?我給她打電話沒打通,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差去南城的嗎?”賀橙橙什麼都不知道,詢問他邱夢的消息。
“我也不清楚,等相關部門發通告吧,我要忙了,你先出去。”賀以南很不耐煩地將賀橙橙打發走。
他正在聯係專家想要做耳朵的整形修複,卻接到了來自秦幫古堡的電話——
是座機打來的,裏麵傳來熟悉的少女的聲音:“表叔叔,新年快樂呀,你的傷口還疼嗎?我拜托爸爸聯係了整形科的專家,他們很厲害的,秦幫的兄弟們之前很多受傷的,都是他們治好的……”
賀以南昨晚就給小女孩發過新年祝福的消息了,也得到了她的回應,她現在毫不掩飾地偏袒他,也讓賀以南更加有了安慰。
大難不死,還有可能接觸到秦幫的權力中心,應該沒有男人能拒絕這種誘惑。
“小朋友,太謝謝你了,你總是為我著想,可是我卻沒有好好保護你。”賀以南自責地說,打感情牌是他一貫的伎倆。
電話裏的女孩卻給了他台階下:“以後好好保護我就好了呀,我才不在意一時的快樂呢,我想和表叔叔長長久久的。我讓爸爸請專家來了,表叔叔你覺得安排在哪裏手術比較好呢?如果拖延的時間太長,對你的耳朵就不好了。”
她完全為他考慮,沒有摻雜任何水分,真誠而炙熱。
賀以南本能地對人不是特別信任,畢竟他在背後做了太多的惡事,但他又想到秦幫的生意本就見不得人,醫生當然是地下黑市的醫生,那麼治療槍傷、械鬥的傷,肯定最拿手。
更重要的是,假如他去了正規醫院,或者請了什麼專家醫生,就會暴露他中了槍。
昨晚的郵輪盛典,相關部門還沒有披露最後的結果,他作為死裏逃生的乘客,不能節外生枝,把自己給送了進去。
短短的幾秒鍾,賀以南的腦子裏飛速地運轉,最後果斷下了決定:“我去秦幫好不好?這樣不給秦伯伯添麻煩,還能看到你。”
少女在電話那邊欣喜不已:“好啊!可以陪著表叔叔,我當然願意!那表叔叔你下午就來吧,我等你!專家我也會讓他們馬上過來!在秦幫會很方便的!沒有人敢來我們這裏搗亂!”
她很開心,情緒也感染了賀以南,是啊,哪有什麼地方是比秦幫更安全的呢。
於是,賀以南也不需要再考慮什麼,去保險櫃裏收拾了盛氏集團的一些產權協議——
包括他昨天就割讓給秦幫的部分,又加了些新的。
既然秦幫為他找了這樣的台階下,又給了他新的機會,賀以南決定再慷慨一點,將更多的利益心甘情願地獻給秦幫。
等得到了秦幫的大小姐,還怕不能收割更多好處?
賀以南也沒有請什麼人帶路,獨自驅車去了秦幫古堡。
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古堡後,有人將他引進去:“賀先生,大小姐他們在會客廳等你。”
“賀先生!”
賀以南一進去,就見女孩迎了上來,拉住他的胳膊,朝她父親走去:“爸爸,賀先生來了!”
賀以南忙給秦福生鞠躬:“秦伯伯,新年快樂,叨擾了。”
旁邊坐了位中年醫生,看起來經驗豐富,目光隻盯著他的左耳。
秦福生說道:“賀先生,這位就是我們秦幫的大醫生,經過他手的傷口沒有不痊愈的,你的耳朵讓他好好看看,早點好起來,也好讓媛媛放心。”
秦福生說話時,還掃了眼一旁的“秦媛”,好像對女兒無可奈何。
“秦媛”略帶羞澀地說:“爸爸!您去忙吧,我來陪賀先生就好了!您陪媽媽去喝茶吧!”
她催著秦福生離開。
秦福生無奈地對賀以南道:“唉,女大不中留啊,賀先生,祝你手術成功,就當秦幫是你的家,不必拘束。”
秦福生離開後,盛知夏一路領著賀以南,跟著那個醫生一起,去了秦幫的獨立手術室——
秦幫的確多意外,不是槍械傷,就是各種亂七八糟的傷,見不得光的事兒太多。
越是靠近手術室,也就越靠近秦幫古堡的隱私地帶,賀以南的戒備之心也就慢慢釋然,但他天生謹慎,想到了一個人,問道:“秦三哥呢,怎麼沒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