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身高1米85,但他從不居高臨下,更不咄咄逼人,一雙總是微笑總是平和的眼神,總在接納總在傾聽。心理學證明,有著友善、寬容、和平目光的人,一定是在童年獲得過純潔完美母愛的人。由此我們不難理解,在向東的“家園詩”中,為什麼有那麼多詩行寫給了母親。詩集以《母親的燈》命名,愈發體現著向東對母愛的感激。《母親的燈》寫的是劉氏兄妹在寂寥的晚夜,圍坐在一盤大炕上,以吹母親手上的一盞油燈為樂,年輕慈愛的母親任孩子們“吹了、點上,點上、吹了”。這一愛心細節成為詩人一生的情感滋養,也成為清貧拮據之家永遠的富裕與安詳。幾十年過去之後,當詩人長大成人並懂得愛的博大與追憶之時,當詩人沉浸在這種情感之中並確認了一種感念之時,便為母親寫下了這首不朽的詩行:“那燈/是在怎樣深遠的風中/微微的光芒/豆兒一樣……”我為攻讀碩士學位的兒子朗誦了這首詩,兒子是學習研究“光通信”的,對詩並無多讀,但他聽完這首詩後,望我許久,然後很誠懇地說:“這首詩寫得好……”作家張煒曾說:“懷念往昔的歲月、親人、植物、一個個生動有趣的場景,等於讓流逝的生命之水再次衝洗自己。生命的刻度深了、豐富了,時光也更具有彈性。勇敢的人、安逸的人、寵辱不驚的人,都是經常處於感激和懷念狀態的人……”我們盡可以從這個意義上理解詩人及其詩歌的存在。
向東的“家園詩”,就整體而言,有一種外在的單調,但就每一首而言,又充盈著鮮活、淋漓、豐饒。在我們看似一首又一首地相互重複的時候,《母親的燈》就不僅僅是在寫詩,它還是關於家園與生存的宏大寓言,也是詩人對人生經驗整合過濾後形成的一種理性化感悟。透過向東的詩,我們可以強烈地感受到一種人類共同的情感,那就是無論我們怎樣漂泊,最終總會找到家園。正如西方現代美學家蘇珊·朗格所說:“藝術家表現的決不僅是他自己的情感,而是他認識到的人類情感。”這種人類情感純粹而又博大,任何人擁有了這份情感便擁有了一份無欺的精神生活,便擁有了誠懇、樸素、認真和堅守等諸多的內心意願,便擁有了對生活與愛的純情和耐心,以及責任,以及至高的原則,以及剔除蕪雜的內省需求……
有對家園、故鄉的懷念是一種福分。數年前,天津的一位女友在編輯完我的一部散文集之後來信說:“梅潔,我真羨慕你有故鄉,有故鄉就有懷念、就有回歸。我這個天津生天津長、天津讀書天津工作的人,怕是一生無法走出天津了。走不出天津我失去天津,生命中永遠不可能有故鄉了,這是我情感中最可憐的方麵……”感謝人生讓我們有離別,也有回歸;感謝時光讓我們有前行,也有思念……
僅此,我們和向東同為一種靈魂;也僅此,我閱讀著向東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