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誰不知道,這二人身份特殊,竇嬰是漢武帝的表舅,他的姑姑便是漢武帝的祖母竇太皇太後。田蚡也不是一般人,他是漢武帝的親舅舅,他的姐姐是漢武帝的母親王太後。他們都是皇親國戚,誰又能惹得起呢?隻怕一句話沒說好,就要人頭落地了。所以眾大臣沒有一個搶先發表評論的。
漢武帝見眾人不說話,很不高興,他鼓勵臣下說:“ 國有國法,你們隻管直抒胸臆,以法論斷是非。至於言語之間有何不當之處,朕一律不加怪罪。”
皇帝雖然這麼說,但眾大臣還是無人相信,隻是沉默。漢武帝急了,他指名讓掌管監察、執法之事的禦史大夫韓安國發言。
韓安國隻好上前叩首,心中卻是加緊盤算如何作答。他知道此案錯在田蚡,分明是他挾嫌報複,竇嬰並無過錯。可是如今太皇太後已死,竇嬰也失勢免官在家,若是據實以答,勢必得罪如日中天的田蚡,這是萬萬不可的。若是當麵向著田蚡說話,也不妥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竇嬰日後會不會東山再起呢?
韓安國決定雙方都不得罪,於是啟奏道:“竇大人和田丞相其實大可不必為灌夫這樣一個武夫而傷了和氣。若非要說孰是孰非,那也隻是灌夫一人的過錯。竇大人說灌夫為國立有大功,隻是酒後亂性,不必處死,這話也對。田丞相說灌夫素有劣跡,欺淩百姓,橫行無忌,恐怕將來枝比幹大,不折必披,此言亦屬有理。皇上英明睿智,臣下不敢專斷。此事又關及皇上的至親,臣下以為此乃皇上的家務事,別人怎能過問呢?”
韓安國此言一出,眾大臣似被點醒,紛紛以皇上家事為由,請皇上明斷。
漢武帝默然不答。隻有主爵都尉汲黯和內史鄭當時仗義執言,相繼上奏,為竇嬰辯護,請漢武帝寬宥灌夫。田蚡怒目注視著他們,汲黯素來剛直,不肯改口,鄭當時則生得膽小,馬上言語含糊起來。漢武帝也知道田蚡理屈,不過是礙著太後的麵子,才沒有斥責田蚡,便拿鄭當時泄憤道:“你平日常議論別人的長短,今日廷論,卻言語含糊、遊離不定,你究竟心懷何意,朕一並斬了你才方好哩!”鄭當時嚇得發顫,縮做一團。於是沒人敢再說話,保身之道莫過於此。漢武帝拂袖起座,掉頭就走,群臣自然散歸。
田蚡慢慢地往回走,一出宮門,見韓安國還在前麵,便叫他與自己同乘一輛車,還叫著韓安國的字道:“長孺,你應與我一同治那禿翁(竇嬰年老發禿)。為何首鼠兩端?”韓安國沉吟半晌,方才答道,“丞相為何不自謙一點呢?竇大人既然說您的不是,您就應當免冠解印,向皇上致謝道,‘臣蒙皇上錯愛,得以封為宰相,愧難勝任,竇大人所言極是,臣願免職。’如此這麼一說,皇上必定很欣賞您的謙讓品質,一定會安慰挽留您。竇大人也會自覺慚愧,自歎不如。而如今,人家詆毀您,您也誹謗人家,好像鄉村婦孺罵街一樣,豈不是自失大體嗎?”田蚡聽了,也覺得自己性急,對韓安國致謝道,“爭辯的時候口無遮攔,沒想到這些。長孺不要怪我呀!”
後來,田蚡暗通內線,請自己的姐姐王太後出來做主。漢武帝拗不過王太後,最後竇嬰、灌夫還是被處死了,田蚡占盡了上風。不久,田蚡終因作惡多端,驚恐而亡。韓安國由於自己的“ 聰明 ”,不僅保住了富貴,毫發無損,還受到了漢武帝的嘉獎,日後又屢有升遷,榮寵日隆。
韓安國是漢初名將,他不僅在平息吳、楚七國叛亂時有功,而且在後來對匈奴的作戰中也是重要的將領。他的發跡是在為梁孝王出使朝廷時,因在漢景帝麵前替梁孝王辯護而受到了竇太後的賞識。隨後雖曾因犯法免官,但由於竇太後的關照,曾一下子從獄中囚徒提升為二千石級的梁國內史。
韓安國知道,封建官場上關係網無處不在,牽一發就可能動其全身,哪怕是一個平日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人物,指不定其背後就有盤根錯節的大樹。在這個事件中,兩位主要當事人都是皇親國戚,更加沒法惹。韓安國巧妙地把皮球又踢給了皇帝。結果誰都不得罪,左右逢源。在這方麵,汲黯和鄭當時就遠不如他了。
後來,韓安國對田所說的那一番話,說明他深諳仕途之道,還是個韜晦的高手。
“田舍翁”張全義
張全義是五代時期的著名人物,曆經三個朝代,侍奉過八個皇帝。如果說在太平時代,一個人能夠在政治風浪中屹立不倒,倒還不足為奇。但是,在唐末五代十五國那麼一個大變亂的八十餘年中,他也能左右逢源、始終不倒,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了。
張全義原名張居言,祖輩都是貧苦農民。張全義年輕時曾在衙門當過仆役,縣令常常借故汙辱他,為了生存他隻好暫且屈辱忍讓。等到黃巢起兵時他便逃出來加入了起義軍,逐漸得到重用,在攻入長安後,黃巢建立大齊政權時任命他為吏部尚書,並兼水運使,掌管水運事務。黃巢失敗時他又跑到河陽(今河南孟縣)投降了唐朝將領諸葛爽,因屢立戰功而升至偏將,諸葛爽也很器重他,便奏明朝廷任他為澤州(今山西晉城)刺史。
諸葛爽死後,張全義與另一個將領劉經一起擁立諸葛爽的兒子諸葛仲方為留後,不久,劉經與諸葛爽的屬將李罕之為爭奪洛陽而開戰,劉經戰敗後退到了河陽,李罕之領兵追擊,諸葛仲方當時年幼,劉經掌握實權,他又派張全義前去抵擋李罕之,沒想到張全義卻和李罕之結成同盟,調過頭來一起進攻他。劉經最後打敗了他們,張全義和李罕之隻好退到懷州(今河南沁陽),同時向李克用求援。李克用當即派兵增援,聯合攻打河陽,劉經和諸葛仲方棄城而逃,到汴州投奔朱溫去了。李罕之便自任河陽節度使,為感謝張全義的幫助,讓張全義任河南尹,駐守洛陽,治理地方事務。
洛陽曾是唐朝的東都,不但是當時關東一帶的政治和軍事重鎮,而且附近一帶經濟繁榮,也是唐朝商業貿易的一大中心。但是,自安史之亂以後,洛陽一帶就成為軍閥爭奪的主要目標之一。幾經兵亂,當張全義到洛陽時,洛陽城已經完全焚毀,附近各縣也都荒廢,一片荒涼,人煙稀少,成為雜草叢生的不毛之地。所以張全義經營洛陽,幾乎是從零開始的。
張全義很清楚地知道,糧食乃立國之本,即使在連續戰亂的年代裏,欲想有所成就,也應該重視這個根本,方能取得民心,因而努力獲取征戰的物質基礎。所以雖然戰亂不斷,他卻能以極大的熱情勸耕農務,鼓勵生產。甚至誰家的麥子豐收、蠶桑長得好,他都要親自騎馬去視察與慰勞祝賀,並給予一些物質獎勵。每當麵對剛剛收獲的新麥與新繭,張全義總是喜笑顏開。所以民間流傳著張全義“見到美麗歌女不笑,見到好蠶麥就笑”的話語。這也說明,貧苦農民出身的張全義,這時雖然已經身為封建王侯,但他對農家的歡樂還是有體會的。
張全義到洛陽的時候,隻有部下一百多人。他在洛陽城裏也隻找到一百多戶百姓。這樣經過數年的經營,每個縣大者招來的流民達到六七千戶,小者也有二三千戶。不但初步恢複了生產,而且還組織起二萬多人的民兵,使張全義成為一支不小的力量。
張全義治理洛陽功效顯著,使得一方富足。而李罕之則不勞而獲,作為張全義的上司,他常向張全義索取糧食及財物充作軍用。本來他們是刺臂盟誓永遠休戚與共的結盟兄弟,但李罕之索取無度,次數多了便引起張全義的怨恨。為麻痹李罕之,張全義故意表現得很軟弱,在李罕之要糧要物時如數供給。左右屬下建議不給,張全義卻裝出一副害怕李罕之的樣子:“李將軍所要之物怎敢不給。”李罕之本來就以為張全義隻知道教導百姓耕織勞作,曾對眾人說:“他這個田舍翁有什麼可怕的!”見張全義如此軟弱害怕,便放鬆了警惕,毫不防備。
張全義便趁李罕之攻打河東晉州(今山西臨汾)、絳州(今山西新絳),後方空虛之機,領兵襲占了河陽,取代李罕之自任河陽節度使,李罕之隻得投靠了李克用,得到三萬援軍的支持,回師圍攻洛陽。張全義被圍困得糧食吃盡,隻能吃木屑保命,不得已向朱溫求救,朱溫派兵給他解了圍。讓大將丁會任河陽節度使,仍然讓他擔任河南尹。
朱溫雖然表麵上給張全義加官晉爵,好像很信任他,而實際上對他卻存有戒心。當朱溫把唐昭宗挾持至洛陽,準備篡奪唐朝的帝位時,因為洛陽一帶一直是張全義的勢力範圍,他怕張全義利用其在洛陽的勢力反對他篡位,就改命韋震為河南尹,而給了張全義一個中書令、東平王的虛名。張全義已是官場老手,他深深知道,朱溫仍然不相信他。這時候唯一的辦法,是在朱溫自立為皇帝的時候替他出力,這樣才能表示出自己的忠心,取得朱溫的信任。張全義很了解朱溫的苦心,他一再表讓推辭,避其權位,以求得朱溫的諒解。朱溫在篡唐自立為帝的過程中,張全義又用財力全麵給予支持,所以朱溫當了皇帝後,不但封張全義為魏王,而且又讓他兼任了河南尹。
朱溫晚年由於不放心手握重兵的功臣,所以借機多加誅戮。 張全義也是他想殺害的對象之一。張全義看到了自己處境的危險,他不但拿出家財,捐獻鎧馬,全力支持朱溫對李克用父子的戰爭,而且讓他的妻子儲氏入宮,委曲伸理,為其辯解。有一次朱溫生氣,要處置張全義,他的妻子儲氏入宮當麵厲聲質問朱溫說:“張全義隻是一個種田的老頭,三十年來他在洛陽四周開荒種地,征取賦稅,支持你打下了天下。現在他已老朽,活不了幾年了,你還對他猜疑不放心,到底是為了什麼?”這一質問,使朱溫啞口無言,隻得笑著說:“我對他沒有壞心,老婆子你不要多說了。”朱溫為了表示對張全義的信任,還叫自己的一個兒子娶了張全義的女兒。
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勖結束了朱溫建立的後梁政權,建立了後唐政權後,張全義因為一貫資助朱溫與李克用為敵,所以李存勖打算把他全家都殺掉。張全義知道自己處境的危險,又行賄打通了李存勖的劉皇後,獻馬千匹,上表請罪,很快就得到了李存勖的諒解。他還趁梁末帝曾想到洛陽相天,但未去成,準備的法物俱存的機會,向李存勖表示請他到洛陽行郊祀之禮,一切禮器法物由他準備。這樣就又取得了李存勖的歡心,不但沒有降職處分他,反而仍任命他為中書令、河南尹,封他為齊王。張全義行賄買通了劉皇後後,極力拉攏奉承她,深得劉皇後的喜愛。劉皇後自幼失去父母,這時要認張全義為義父,張全義當然求之不得。這樣,他又做了後唐莊宗李存勖的嶽父,地位自然又得以鞏固。
在後唐初期,魏州發生了兵變,李存勖先派元行欽領兵鎮壓,沒有成功,又派李嗣源前去,由於張全義在李存勖猶豫的時候曾出麵極力保舉李嗣源,李嗣源才得以領兵出征。但張全義萬萬也沒有想到,李嗣源竟與兵變將士一起反攻回來,聽到這個不祥的消息,張全義憂慮恐懼,整天愁眉不展,飯也吃不下,最後得了病,不久便死去了,終年七十五歲。李嗣源當了皇帝後,雖然張全義已經死了,但他還是很感謝張全義推薦自己率兵出師,因而才有可能發動兵變,當上了皇帝。所以他追贈張全義為太師,給他的諡號是忠肅,是評價很高的一種諡號。
後人往往將張全義看做古代委曲求全的典型。為了在亂世中求得生存,誰強他就依靠誰、討好誰。為此他曾三次改掉自己的名字。
五代時期的確是中國曆史上最無恥的時期,不僅出了像石敬瑭這樣的“兒皇帝”,皇帝的生活也極其無恥,朱溫就是其一。這位後梁皇帝,到了誰家,看見誰家的妻女有些姿色,就硬讓人家陪宿,居然還不以為恥。春秋時期已經夠亂的了,齊莊公與大臣崔抒的老婆相好,還被崔抒領兵殺死,時人以為罪有應得,可朱溫公然在臣子家裏讓人家的妻女陪睡,竟像沒事一般。作為大臣,張全義也碰上了。這位叱吒風雲的將領是什麼態度呢?
一次,朱溫到了張全義家裏,一住就是數天,朱溫竟要張全義的妻子、女兒、兒媳輪流陪睡覺,張全義的兒子憤恨不過,磨刀霍霍發誓要殺死朱溫。可張全義不同意,他極力勸阻兒子,並說:“朱溫曾救過我的命,他要怎樣就讓他怎樣吧!”其實,張全義恐怕不是為了報恩,欲圖報恩,可用別的方式,何必如此呢?其目的還是保住官位。人能委曲求全至此,也可謂有涵養了!後來人家罵他喪盡氣節,從這個角度看,他的確是軟骨頭。
對張全義這個人綜合評價時常讓人覺得很矛盾,一方麵這個人趨炎附勢,反複改名,軟弱得讓人無法忍受。但他在洛陽地區撫民愛民,讓百姓在戰亂年代有了一個安居樂業的環境,過上了富足的生活,也算是對百姓有功,應該肯定。
而且,張全義確有出人之處:他既有政治頭腦,又有經濟頭腦。他在打仗的同時緊緊抓住了賴以生存和打仗的根本——農業生產,始終堅持這個為官為政的根本。張全義正是靠他豐滿的倉儲,一次又一次地提高了他的政治地位,加大了他的發言權。因此,數年間,他被一個又一個“明主”所看中與重用。試想,如果沒有雄厚的財力,誰會理他這個“田舍翁”?
榮祿腳踩兩隻船既險且巧
戊戌變法,這場發生在1898年,具有曆史進步意義的資產階級改良主義政治運動,被以慈禧、榮祿等為代表的封建頑固勢力絞殺了。
在發動政變的過程中,榮祿助紂為虐,與慈禧緊密勾結,為擊敗帝黨、鎮壓維新派絞盡了腦汁,使出了全身的解數,對“老佛爺”表現出奴隸般的忠誠,為其重攬大權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是榮祿一生中最活躍的時期。
值得指出的是,榮祿雖然為慈禧發動政變盡了犬馬之勞,但他做事總是給自己留有後路,以便隨風轉舵。為維新變法死難的“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林旭,原與榮祿有舊,曾入他的幕中。在變法期間,林旭深受光緒帝的信任,成為“軍機四卿”之一。榮祿恐鎮壓維新派的陰謀萬一不成,則自己無以自立於皇帝之前,所以曾向林旭致信,“通殷勤,多寓依托”。政變後,林旭對他已無用處,而且易泄其通信依托之密,故又急欲殺之以滅口,“乃使禦史奏促誅之”。明明是他促成林旭之死,“而外對人言極力保全而不得也”。
戊戌政變的成功,使已撤簾歸政的慈禧再度重返政治舞台,又成為名副其實的大獨裁者,她自然對其政變謀主榮祿感謝不盡,愈加信賴,於是“盡以兵權委之”。任命榮祿為軍機大臣仍節製北洋各軍,管理兵部事務。至此,榮祿終於如願以償,真正到了春風得意、榮祿兩極的時候。但是,他畢竟生當亂世,時值多事之秋,還不能安享尊榮。不過沒關係,狐狸般狡猾和機警的榮祿有本事應付任何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