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海的岬角邊,那一百多匈奴騎兵在首領號令下,整齊地拔刀,唰地一聲,刀尖上挑,立在那裏。
但左岸的大船上還有兩人沒有出來,留在最大的艙室裏。
艙中心,有個人裹著狐裘坐在胡床上,烤著炭盆。這人個子很小,好像隻有五尺多高,卻不顯得五短,因為其身形隻是比例完好地縮小了。在炭火映照下,看得出年紀也有三十七八歲,麵容秀氣得卻像個女人,一條額發垂得很長,擋在右眼和右嘴角上,被他蒼白消瘦的手指挑在了耳後,不久又垂下來了。
他的左手拿著一支精美細長的如意,在挑炭。
“他們隻有三十六人,最強的戰力今夜都會派到這裏。師叔,圍住了他們多少人?”聲音卻低沉還有些沙啞,男性魅力十足。
靠在窗邊有個披著葛袍的人跪坐在那裏,盯著窗外。隔著袍子也能看出這人身材甚是魁偉,隻是那袍子連頭臉都包了,看不到麵目。
“被圍住了……十九個人,外麵可能還有幾個弓箭手,我想呼阿朵已經派人去對付了。”那葛袍人回答道,聲音像金屬在刮蹭,但語氣恭敬,絲毫看不出有師叔的地位。
“那班彪忒也狡猾,把十六歲的班固就帶進太學,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個如此傑出的兒子,結果藏著另一個兒子,毫無聲名,卻一舉翻了私寫國史案。”那袖珍的秀氣男子,依舊一絲不苟地撥著炭,“這個班超絕不簡單,果然就這樣殺過來了。”
“好槍法!那二十多個伏兵,一下就被他們殺淨了。”那葛袍人簡單報著戰局,“九個人動的手,另一組十個人根本沒動。”
“沒有些戰力,哪敢過來衝十倍人數的營地?班超應該就在裏麵,露臉了嗎?”
“不知道,呼阿朵已經開始叫陣了。”
那人沒想到,班超也跟他一般,舒服地盤坐在室內,不理會室外進行的殺戮。
啪地一聲,一塊銅牌扔到了案上排好的竹簡上。班昭停了簫,對進來的人盈盈一禮,叫了聲,“齊大哥。”
班超拿起銅牌細看,不解地向齊歡問:“這是什麼?”
“幽行都的銅牌。”
“幽行都?隴西王的暗衛?”
“班頭真是無所不知。”齊歡讚了一聲。
“動身前一天,我去大鴻臚寺,把有關西邊的資料都草草翻了一遍。”班超道。
“我二哥的本事,就是過目不忘。”班昭不無得意。
班超凝神思考,“說明隴西王暗通匈奴?會不會是嫁禍?”
齊歡搖頭,“應該不是,這些人一進來,我就奇怪,沒人用匈奴的戰斧、弧刀或削刀,拿的都是劍、環首直刀這樣的漢家兵器,身法很雜,不少應該出身江湖。後來去了他們的蒙麵,幾乎都是漢人。”
班昭咬著嘴唇,“大漢的王爺,卻幫著匈奴來殺我們……”
班超對著班昭解釋,“這隴西王並不是皇族,算我大漢唯一的異姓王。他本就是羌王,母親倒是漢人,手握五千涼州羌騎,這次西征匈奴,他也是出了兵的。”
“這倒奇了?還有這麼兩麵三刀的?”
“久在邊塞,和匈奴暗通款曲也不奇怪。”班超慢慢分析,“暗殺我們也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如果西域大部歸順,隴西就不再是前沿,羌人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他的羌騎多半會被肢解到涼州各郡,他也可能會被招到洛都去享清福了。不像現在,他偷偷地聚集江湖勢力,朝廷也睜隻眼閉隻眼的。”
齊歡歎息,“早知就留個活口。”
“按理說,隴西王不至於這麼傻,派自己人就罷了,還帶著身份牌?”班超用一支散簡敲打著自己的手心,“其中必有蹊蹺。”
仙奴“問路”後,直奔鄯善王世子的房間,潛進去是個廳室,看起來有些混亂,像經過打鬥一般,地上還有一個紮緊的皮袋,仙奴倒轉鞭柄,想要觸一下那鼓鼓的皮袋,忽然聽到左邊房間有異響,閃在一邊,口中一聲輕哨,手上的長鞭像蛇一般,緩緩在空中延伸,鞭頭卷住把手,扭開了門……寒光一閃,一個影子衝出來,迅捷得讓仙奴都吃了一驚,怎麼好像比那姓柳的都快?
那人一身葛袍,腋下夾著一個口袋,右手探出一支巨鐮,站在廳堂中央指著仙奴,臉上一個青銅鬼臉的麵具,在寒夜裏閃光,說不出地詭異。
仙奴長鞭一抖就纏向對方腳踝,那人一躍,在空中翻身,竟然腳立在天花上,頭朝下地望著仙奴。仙奴還來不及驚異,那人腳在天花上一蹬,人向彈出的箭矢,裹著鐮刀的寒光,突了過來。仙奴鞭子不及收回,就地一躺,彎刀出鞘,向上一挑,自己平地滑出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