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盆子覺得自己有點演不下去了。
班超讓他盡量把事鬧大點,他覺得以他的手段賭垮一個二度莊,不愁逼不出印清家的家主來,隻是沒想到眼前的老板梅九輕,是如此的風華,行事如此的大氣有度……再逼下去,實在折損他柳盆子的形象啊。
柳盆子心裏還在打著算盤,一隻手壓在了他的肩上。
這手穩定有力,慢慢把柳盆子按在了座位上。
柳盆子側眼,看見肩頭上的手,帶著鐵甲手套,指節處,甲殼層層相套,打造精巧,卻不華麗,透出鐵質的寒光。再往上看,手是一個黑袍人的,黑袍人身形甚高,袍帽下是一個鐵色麵具。
“梅老板,要我把他趕出城嗎?”黑袍人的語調生硬。
“赫大人好,”梅九輕搖頭,“我的店,從不趕客。”
柳盆子心裏暗叫了聲好,越來越欣賞這個梅九輕了。推開赫大人的鐵甲手,轉身嘖嘖歎氣,“這裏的人,都愛蒙麵啊。”
柳盆子嫌棄地撣了撣肩頭,“我用萬金賭看梅老板的臉,你老兄的臉又值多少呢?”柳盆子從腳上脫下一隻鞋來,扔在賭桌上。“賭不賭?”
柳盆子本以為能聽見哄堂大笑,卻發現賭場裏的看客並不出聲,甚至從幾個妓女的眼裏,看出憐憫的神色來。心想這赫大人是個什麼可怕身份?
赫大人的鐵麵完全看不出他的神情,生硬的語調也聽不出情緒,“閣下敢跟我出去嗎?”
柳盆子伸了個懶腰,拍了拍手,“坐久了,是得活動一下。”
柳盆子隨著赫大人往外走,發現赫大人的身邊還有十幾個穿著一樣的黑袍鐵麵人。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柳公子,”梅九輕在身後道,“尊客出了門,本店就護不得你啦。”
柳盆子大笑,回首道,“好人,活動完我們接著耍。”
***
二度莊外,有好大的空地。賭坊裏的人也隨了出來,不一會就圍成了一個圈子。
那赫大人,把黑袍脫了扔給了其他的黑袍人。柳盆子才看出赫大人戴的不是麵具,而是有個有護鼻和護頰的頭盔。頭盔中線,立著一排紅色的鬃毛,像雄雞的冠。赫大人的胸甲是完整的一塊鐵殼,套在胸腹上,上麵甚至打造出了胸肌和腹肌的形狀,卻露出健美修長的臂膀和大腿,隻帶著護腕和脛甲。(作者按:希臘製式的盔甲。)
赫大人拿了個圓盾,拔出一把厚重的短劍,在手中翻飛,等著柳盆子。
柳盆子就是不怕事大,脫下另一隻鞋,一手一隻,說來吧。
甫一動手,柳盆子就覺得自己托大了。
柳盆子原想著,用鞋抽那赫大人的臉,雖說隻會打在鐵製的頭盔上,但想象那啪啪聲足以大快人心。
啪啪聲四起,全打在了圓盾上。赫大人的身法樸實無華,招式卻毒辣狠絕,尤其圓盾攻守皆佳,柳盆子轉得如穿花蝴蝶一般,也隻是在圓盾上填了些腳印罷了。
圍觀的沒見過柳盆子如此飄逸的輕功,紛紛喝彩起來,隻有柳盆子自己知道,赫大人的攻勢才漸漸展開……圓盾有一個小缺口,每次遮擋柳盆子的攻勢時,短劍總是從缺口處刺出來,刻不容緩,逼得柳盆子飛退。雖然這飛退又得到了一片喝彩。
耿恭在人群裏看著,有些心裏發涼。在他看來,那赫大人也快,隻是動作幅度小,不舒展,讓人察覺不到。這其實不是什麼身法,也不是什麼步法,那是近乎戰場上才能磨礪出的戰鬥方式,最簡單有效的攻防。耿恭自小被軍人哥哥們摔打,深知這其中的竅要和區別。
不出所料,柳盆子連做了幾個假動作,突然側滑,手上鞋底反抽,赫大人隻是低頭,鞋拍中了盔上的“雞冠”,但柳盆子卻被圓盾撞得飛出了幾丈遠……
眾人一片驚呼,柳盆子在倒飛的空中卻用滿天星的手法,撒出十幾種暗器……局勢再次反轉。
赫大人身前突然跳出兩個同樣棄袍的武士,三個圓盾護住三個方位,人縮蹲在盾後,練習得極熟,暗器乒乒乓乓地擋下來。
柳盆子兩隻鞋旋了出來,竟會在空中轉彎,啪地一聲被一名武士劈為兩截,也落了一臉的鞋底灰土。柳盆子腳不停歇,隨手又發出幾枚暗器,瞬間又逼得那三人縮在盾後。
轉眼見對方配合一變,赫大人隻攻不守,兩個武士隻守不攻,暗器不再是威脅,柳盆子立時險象環生,再不是對手。
人群裏的花寡婦,栽下了頭巾,手撫著頭發。沒人發現她的發間,隱隱遊動著一條暗紅色的細蛇,吐著信子,慢慢纏在花寡婦的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