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是皇上。”顏初夏弱弱地開口,像是在回答顏語茹,有像是在緬懷當初的自己,前世的她可不就正如她此刻所言一般,因為他是皇上所以事事遵從嗎?
顏語茹囁嚅了一句什麼,呆愣愣地轉身走了,身後跟著一群仆人,在轉身的那一刻,顏初夏卻是看到了晶瑩的水珠從她眼中掉落的痕跡,她們都知道,有些事情本就是注定的
時光須臾,如流霞轉瞬,一連多日,顏初夏因為身體負傷,暫居顏府後院,無人聲張,便連顏丞相都未曾發覺她的存在。
顏語茹自上次一鬧,收斂不少,無人來後院打擾她,顏初夏倒也落得個耳根清靜。
但玉吟風還等著她的解藥回去救命,顏初夏自也不敢過於耽擱,身子見好,便撇下柔璧一人進入山中采藥。
山崖陡峭,亂石逢生,顏初夏憑著記憶裏小時候經常采藥的路線一路往南,這條路經久未走,卻尤為熟悉。
此時正是晚秋當際,雲寒草花綻之時,山中多有一些障氣,但雲寒草是為萬毒之源,若是尋得,玉吟風的毒她便有了九成把握。
一路找尋,直到日暮西下之時,顏初夏才在一處半腰絕壁上發現了一絲雲寒草的蹤跡。
彎眸一笑,輕緩地吐出一口濁氣,顏初夏徑直探身而過,腳墊石沿,旋身飛落那處。
誰知正當她要靠近伸手采摘之時,崖璧的山洞中突然冒出個黑乎乎的腦袋,一臉惺忪之意地伸了個懶腰。
那人玄冠束頂,一身月白色衣衫映襯著落日的餘暉,邊角呈出紫紅色,一抬眼便瞅住了攀在山腰上正打算伸手過來的顏初夏。
“你你是誰?”那人抖了抖衣衫連退幾步,因著逆光,兩人皆看不清楚對方的樣貌。
聞聲,顏初夏身子一抖,不是因為山壁上氣度寒冷,而是因為這獨特的聲音,正是她前世躲避了半生的冤家,當朝尹尚書之二子,尹懷慕。
當年,尹顏兩家本是世交,二人自小定下娃娃婚約,後來顏初夏出兵沙場,尹懷慕還鬧出過千裏追妻的笑聞,耐是如此,最終也未能改變她嫁入宮門的結局。
自那以後,這位尚書公子的傳聞也縷頻傳出,有人說他傷心至此,從此對女子沒了念想,所以終日在花柳之所買醉求樂,也有人說,他沾惹上斷袖之癖,所以每日將自己打扮成妖豔模樣,實則是為了求歡求憐。
但風聲不過一陣,自皇後叛變自縊於未央宮的天大傳聞一出,便沒人再提及他了。
顏初夏猛地從回憶中緩過神來,伸出的雙手頓在半空尷尬地收了回來,“二公子怎會在此處。”
尹懷慕狐疑地瞥她一眼,從腰間抽出一壺涼酒兀自灌了一口,失笑道,“你識得我?”
淡淡點頭,將手中的藥簍放置一旁,“識得,京中誰人不知尹二公子天生一雙桃花眼,魅惑之音,連女子都自愧不如。”
顏初夏本無意和他扳扯這些,注意力隻放在他身後那株快要凋謝的雲寒草上,雲寒草生期僅僅一日,以日出日落為限。
“你是為了這株破草?一介女子,居然敢獨自上山,當真不知事態險惡。”
尹懷慕見她一直盯著自己身後的方向,當即明白過來,但又見她一幅弱不禁風的柔弱模樣,當即鄙夷出聲。
“女子怎麼了,天下男女皆同,要真論辯起來,這世上的諸多男子,還不如一介女子英勇。”
聽他如此說,顏初夏當即有些生氣地脫口而出,她帶兵征戰的幾年,曾也有不少人因為她是女子而生出事端,所以即使後來入宮為後,她也絲毫不認為女子比男子差,自請入朝堂,觀國事,輔君道。
說罷,顏初夏徑直繞過麵前之人,從他身後一把采取雲寒草,小心包裹。
臨行前,似有意無意間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山頭風涼,瘋夠了就快回去吧。”說罷,背上背簍獨自下山去了,留下尹懷慕一人傲立山腰。
他看著夕陽下漸漸遠去的身影,久久駐立,隻因她剛才那句話,曾經某個人也這樣斬釘截鐵地告訴過他。
“女子又如何,照樣上得戰場,殺得外敵。天下男女皆同,我沒有理由因為我是女子而逃避,因為我是顏家人”
尹懷慕苦笑著一把將手中的酒壺徑直扔下山外,突然瘋了一般追隨著顏初夏的路線一路狂奔下山崖,哪怕隻有她身上的半點影子,他也想不顧一切地追回來,不再像當年一樣
徒步入山,徒步折回,回到顏府時,已近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