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房子位於沈陽與撫順交界的一片城鄉結合區。
八十年代的房子,俄羅斯的建築風格,冷靜的基調,簡練的色彩,輕盈而華麗的浮雕線條,薔薇花爬滿了一整麵牆壁,院落開敞,有花園有菜地。
沒人知道這棟房子是如何完整地保存到現在的,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隻要稍微修葺裝修下,就是一座溫暖而幸福的家了。
可是,我在走進院門的一瞬間,便見到了在西北角窗楣上搖動的六角紅巾。
風穿過院子,薔薇葉子摩挲作響,那一片六角紅巾便像是迎合著跳舞一樣,忽上忽下地撞在窗玻璃上。
沒有聲音,但卻十分紮眼。
窗內的房間很暗,玻璃上隱約顯出六角紅巾的倒影。我發現,在其根部的位置,也就是與窗楣接觸麵最大的那片區域,依稀寫著一行字跡。
我來不及解釋,踩著草坪跨過灌木叢跑過去。
史源珈被我的舉動給驚到了,也跟著我跑到窗玻璃下方,看著紅巾上的字跡輕聲念道:“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鬼伏藏。”
他怔了下,“什麼意思?”
我說:“很顯然啊,這是鎮鬼的符咒。”
“鬼?”他的臉色變了變,“這房子裏有鬼?”
“在我們土木行業裏,但凡在開工時死過人或者挖掘時發現屍體,都會請人做一些法事。紅巾多用於建築施工出現事故後的補救,三角紅巾鎮一鬼,四角紅巾鎮三鬼,五角紅巾鎮九鬼,六角紅巾是最恐怖的,它不僅鎮鬼,還會鎮人。”
“鎮人?”
“鬼難出,人難尋。這是施工方為了保全利益的手段。”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係那紅巾的人,不想這裏有亡靈出沒,也不想有人能發現下麵的屍體,進而引火燒身,對吧?”
我當時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然後建議他趕緊報警,不過要做好這房子會砸手裏一輩子的打算。
都挖掘出一大堆屍體了,誰敢住?誰敢買?
史源珈後來說了什麼,我不記得了,可通過崔景國之前的述說,可想而知,他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而且還跟菜地裏的“死屍”杠上了。
在開挖之前,好歹先研究下周邊建築結構,跟城管報備一下,或者去相關部門把留檔圖紙掃描一份啊。
我幾乎可以想象到當時的畫麵。
挖掘機開進院子裏無所顧忌,農民工們跟隨在側裝小車運土方,為了好挖一些可能還十分外行地在地麵上灑了水鬆了下土,而後直接觸到電纜上,挖掘機火花四射,電光亂竄,離得近的當場死亡,離得遠的嚴重燒傷
真特娘的,如果我什麼都不說,史源珈是不是就沒事了?那十幾個農民工也不會死了吧?而我也不能為了弄清楚真相,提前跑到豐盈村裏感受此地驚悚片般的詭異與玄奇。
其實我不相信鬼神之說,可史源珈等人的死,卻恰好印證了六角紅巾的作用:“鬼難出,人難尋。”
“莊生,莊生?莊生!”崔景國就在我麵前大喊著,可聲音卻出奇地遙遠,就好像我深處在某村莊中心的一口井裏,而他在村莊外麵。
“小周說的是真的?你就是那個風水師?”
這句話像是從井口傳來,好似狹窄逼仄的空間裏炸響的一串炮仗,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風水師這個稱謂有點大,在建築工地上,但凡懂點門道的人,都隻能接受“老師傅”或者“小師傅”這種模棱兩可的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