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的兄弟，不是走進來的，也不是被人攙進來的，而是在行李架上抬進來的。
那不是普通的行李架，看起來像是由某種韌性極高的鋁合金製成的，小兒手臂粗的圓管，做工簡單，卻在顛顛顫顫的過程中沒有一點彎折。
我猜測，那應該是航空業應用最廣泛的鋁鎂銅合金，強度和屈服強度的上限很高，因為行李架上的男人，很難讓我相信，他會是一個人。
粗略估計，他應該有300斤左右。而令我感到恐懼的原因，不是他的體重，而是他的樣子。
他體型龐大，光溜溜的腦袋像一顆幹癟的大柚子，皮膚粗硬得好似石頭壘起來的，坑窪不平，一塊塊肉瘤狀的凸起。
我深吸了一口氣，又馬上屏住呼吸，可我忽然意識到，那具醜陋的身體，並沒有散發出任何怪味。
“他不是人，而是一具屍體。”陳先生麵帶微笑地看著我們，目光裏閃過幾分難過，“我不想失去他，希望有一天他會回來，哪怕用我的陽壽去交換，可惜，你們也看到了，他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他回不來了。我想在他徹底爛掉之前，陪著他一日三餐。”
也不知陳先生用了怎樣的手段，將他的屍臭給掩蓋掉了。可這種“陪屍進餐”的做法，到底算瘋狂還是變態？
像陳先生這樣的身份地位，能在家中私藏一具屍體，還毫不避諱地跟屍體進餐，那他在牙鎮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呢？
如果他把我和林清也變成屍體收藏起來，會有人調查這片橫斷一座山的奢華樓宇嗎？
“你們是客人，在牙鎮陳家，沒有客隨主便這一說。如果覺得不舒服，你們有拒絕的權力。”陳先生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細長的雙眼驟然嚴肅起來，投射出一種讓人心慌的狠冷。
這時候，他終於化身成一個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一個在北方山區小鎮中的土皇帝。
就從眼下這表現來看，說他們家族是正兒八經的商人，誰他媽能信？
“不必了，我們也替你感到難過，還請節哀。”林清眨了眨眼睛，淡定的臉上擠出幾分傷心來，可我看到他的兩條腿，在桌子下抖如篩糠。
陳先生又看向我，細長的眸光橫掃過來，竟有一瞬刀子般的鋒銳。
這是一個城府很深的男人，比我所見的任何人都擅於隱藏真實的想法。
如果我拒絕與屍體同餐，他也會把我弄成屍體收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裏，等到來客人時，再用那副鋁合金擔架把我抬出來，供人欣賞吧？
“陳先生不必客氣，這是您的自由，我們無權幹涉，也尊重你們的友情，”我呷了一口茶，故作淡定地潤了潤唇，“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聽一聽你們的故事。”
“我年輕的時候跑長途，在鄉村路上遇見了搶劫的，要麼保住命放棄上百萬的貨物，要麼丟了命賠了貨。我當時年輕氣盛，懂一點拳腳功夫，不要命似的跟那幫人打起來，結果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我兄弟，我的生命就永遠定格在32歲了！”
陳先生沒有拒絕，一邊吃著牛排喝著紅酒，一邊講述他與死者相識的過程，除了刻意渲染的驚豔開頭，相處時發生的故事，倒顯得平平無奇，但在屍體邊上聽來，讓我感到驚悚而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