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他沒有讓人通傳,直到他走到近前時,她方回眸望向他。
這一望,她沒有縮回足去,照著以前,她會羞澀地縮回蓮足。
但,現在,她不會。
她凝著他,帶著驚喜:
“皇上,您來了。”
軒轅聿望著眼前的女子,她,真的失去記憶了嗎?
這些天來,他既希望她能失去記憶,同時,又不希望,她真的,就這麼失去了所有他和她過往點滴的記憶。
“為什麼希望朕來?”
“很簡單啊,我是您的妃子,既然我是您的妃子,自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留意到我啊。”
她把足尖小心翼翼地放到錦褥上,發絲因這一放,有幾縷垂拂於她的臉畔,恰好掩去眸底的言不由衷。
她知道,他這句話有著試探的意味,所以,僅能這麼說。
“你對失去的那部分記憶,一點都不在乎?”
這句話,刺進她的耳裏,她卻揚起臉,笑著望向他:
“我在乎有用麼?失去的東西,真的,會因為我一點點的在乎就能回來嗎?”
她是笑著,心裏的滋味,卻是和笑無關。
“所以,我不會再勉強自己去想起來,因為,想不想起來都隻是過去的事了,自入了宮開始,未來要走的路,都隻在皇上您的手裏。”
沉重的心情,輕鬆的話語,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都是能如此的和諧說來。
“告訴朕,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他若有所思地問出這句話,語音雖仍是淡漠的,但,終不再有拒人千裏的冰冷。
“希望皇上,今晚,能陪我,因為,是元宵節。”她望向他,說出這句話,“好麼?”
他的生命,再怎樣,她能得到的一夜,或許,都是屈指可數。
或許,他問出這句話,還有別樣的意味,隻是,永久的猜測,永久的試探。
就如那場對弈。
到最後,其實,不過是零和博弈。
相對於耗費的心力來說,誰,都沒有贏。
因為,在感情的這場棋局裏,不該會有輸贏,有的,隻是對弈刹那的心動,如此罷了。
她用失憶,去試探他的真心,答案,她已清晰地知道。
這一回,他沒有拒絕。
他寬去龍袍,明黃的金絲線映著殿內的燭火,映進她的眼裏時,驀地,會有一種悲涼的味道,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以往,除了,金絲線的咯人之外,她是不會被它閃爍的光澤刺到的。
他上得榻來,更漏聲響,已是子時。
他的手,放於胸前,眼睛閉闔,她從側麵望去,看似他是睡著,然,她卻是知道,他睡不沉。
仿佛,他在等著什麼。
隻是,她不知道,究竟,等的是什麼。
她側睡入另一床錦被,而並未與他同衾。
更漏響至醜時,突聽得李公公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皇上,有急事稟。”
他睜開眼睛,目光如炬,他真的並沒有睡沉。
他起身,她隨著他一並起來,他回眸複望了她一眼,隻這一眼,她看得清,他眸底那些許的情愫再不會掩飾。
她的鼻子有些許的酸澀,可,強忍著,僅化為唇邊的笑靨:
“皇上,說好,您陪我一夜的。”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將她略淩亂的發絲捋至耳後,就象從前一樣。
可,總是有些東西,再象不了從前。
“元宵節,過了。”他說出這五字,收回手,起身,往前殿行去。
經過懸掛著紗幔處,他的手一揮,那些許的紗幔就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她隔著那些紗幔,望著他的背影。
那麼近,卻那麼遠。
本該清晰,終是模糊起來。
殿外。
“何事?”
“回皇上,檀尋呈來折子。”李公公的手躬身奉上一道折子,“是尚書省的急奏。”
軒轅聿並不看那折子,隻下得台階,遠離了偏殿,方道:
“念。”
“諾。”
李公公自是知道,連夜用八百裏快騎送來的折子,實是非緊要事務,斷是不會如此。
一旨念完,饒是李公公都生生驚出一身的冷汗。
誰都不會想到,尚書省呈上的,是這道折子,廖廖數語,卻是加蓋著尚書省的封印,及慕風的銘章。
軒轅聿凝定李公公手裏的折子,僅說了一句話:
“啟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