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尋,禁宮。
從午後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綿綿細雨,這些雨雖細,到了傍晚,雨初停時,倒也把宮闈各處的甬道弄得濕滑十分。縱有太監掃去積水,隻這濕漉之氣終是掃不去的。
一場春雨一場暖,在這乍暖還寒的寂夜,西藺姝僅著了中衣,端坐於菱花妝鏡前。
她身上披著銀鼠坎肩,其實,殿內若攏起銀碳,卻是不需要多披其他的衣物,但,自有孕以來,她不僅不願再攏銀碳,連日常的薰香都一並免去。
除了妝容不能免之外,該免的,都免了。
源於,宮裏傷人的伎倆層出不窮,她不能阻止別人存害她的心,惟有自個小心。哪怕不能免的妝容用度之物,她亦是特命了父親從宮外擇選進來,平日也是不允宮人擅碰。
現在,她執著鑲嵌七寶的犀牛角梳,慢慢梳著披散下的青絲,勾畫精致的黛眉卻是擰緊的。
鏡中,她看到一個身著禁軍服飾的身影從沒有閉緊的殿窗處躍進,並沒有絲毫詫異。
那躍進的人正是納蘭祿。
而她,一直等著他到來。
自軒轅聿離京,都半月了,他今晚才出現,害她每晚都早早摒退宮人,隻為了,並不知曉他何日會來。
“怎麼皺著眉,也不怕生出皺紋來,不討天永帝的歡心。”納蘭祿行至她身後,語音顯見是輕鬆的。
進入禁宮,對別的男子來說,或許會很難,但對如今的他來說,卻是不算太難的。
因為,自平定慕風、輔國將軍之亂後,他不僅掌了兵權,還被擢升為禁軍的都領。
當然,這都領一職實也是為了,在如今軒轅聿抽調大部分兵力往杭京,京內兵力空虛,為攏聚兵力所封的職位。
他口中的天永帝,自是指軒轅聿,她瞧得出,他對軒轅聿是不屑的,這讓她心底,有些不開心,但,隻是心底罷了,麵上,她還是稍稍散去些冰霜之意,眉心舒展開,回身問他:
“怎麼現在才來?”
“想我了?”
納蘭祿的手指想要捏住她尖尖的下頷,說實話,這西藺姝確實是個美人胚子,並且,也比她妹妹西藺姈解風情,隻可惜,她是軒轅聿的女人。
西藺姝把臉一別,掙脫他的手,心裏洇出一絲厭惡,偏是話語出唇,並無多大的異樣:
“我腹中的孩子,眼看著,再過半年就要誕下了,卻身為中宮之位,連個孩子都要屈居人後。”
“你太心急了,天永帝不是才走了半月,一切總要慢慢地部署。”
“慢,慢,慢,你當初答應我的時候,可沒這麼推脫!”她豁得從椅上站起,這一次,眼底再掩飾不住稍縱即逝的厭惡。
當然,納蘭祿的目光,沒有錯過這絲厭惡。
他和她之間,本就因著相互握住自以為是的把柄,各得所需、互為利用。
“那你現在要我怎麼做?衝到太後寢宮,殺了軒轅宸?還是立刻派兵往行宮,把那五名嬪妃一並殺了?”
他這點一語,顯是說得氣話,卻讓西藺姝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她的手主動附上他的肩,道:
“我知道,軒轅宸是你妹妹的孩子,你定然是不願讓他有任何閃失的。但,我腹中的,卻是你的親骨血啊,孰輕孰重,難道你心裏就沒個計較?”
話裏這麼說,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卻是知道,納蘭祿對夕顏的兄妹之情不過一斑罷了。
納蘭祿是急脾氣,與他急,她得不了任何便宜。從一開始就是,她一時氣上心頭,反差點誤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