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放本宮下城樓。”
墨陽顯見未料到夕顏會做此決定,不由詫異地喚道。
夕顏不再說話,隻徑直走到城樓旁,白衣若雪,裙裾被清晨初起的微風飄揚開來,宛如玄女一般。
隨著巽軍的搖起停止的示意旗幟,夜軍的弓駑手暫收了弓。
而她的腰際被縛上粗粗的繩索,然後,有四名守城士兵開始鬆放繩索,鬆放繩索間,她絲履踏上城樓,翩然躍下。
躍下的瞬間,風,真的很大。
‘聿,你答應過我的,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怎樣辛苦,都要回來,不會讓我一個人等在城樓,這裏的風,真的好大,我,怕冷啊……’
心裏,默默地喚出這句話,一個人撐著,到了現在,原來,還是會軟弱。
不過,瞬間軟弱吧。
她心底清明百裏南的主意,正是這份清明,她必是要親自下去。
百裏南,已該洞悉,這兩日對仗,幕後之人是她。
而她,身為女子,終是不忍見這血腥殺戮。
她必須要下去,阻止這條殺戮。
當然,在這之前,她不能從城門出去,否則,放下的吊橋外,萬一有伏兵,一切,就都沒有餘地了。
杭京,是重要。
但,之於人的性命,卻是淩駕於這份重要之上。
畢竟,哪怕失守,可以再得。
若,性命沒有了,還能重來麼?
她的足尖徐徐落到城樓下的塹壕旁,她看到,站於塹壕旁,將死未死那批巽軍哀哀的眼神,哪怕,身為鏖戰過疆場的士兵,臨到死亡的跟前,卻仍會比沐血疆場,更缺了那份勇氣。
區別在於,沐血疆場,你並不知道,哪一刻會死。死亡對於疆場來說,不過是刹那。恐懼因著這份刹那的存在,不會蔓延得太深。
而,立於塹壕旁,看著足下的屍體,知道死亡就在下一刻時,那樣的等待才是種煎熬,恐懼會隨著蔓延,輕易催垮之前仍是鋼鐵般的意誌。
這些,她能明白,是以除了對這批士兵,抱起寬慰的目光外,她的足尖小心翼翼地從塹壕旁爬下去。
她盡量小心翼翼了。
隻是足底可及處,仿能覺到,那摞堆起來的屍身裏,還有隱隱的呼吸在喘促著。
是那種瀕臨死亡的生命,最後掙紮的喘促。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臆想,抑或那堆屍身裏,其實還有僥幸存活的人,她僅知道,再在這上麵待下去,她的神經恐怕無法承受得住,會很快的崩斷。
百裏南知道她不會放吊橋,他要的,就是讓她更近地看到這些殘忍,然後,選擇妥協吧。
她盡量輕,盡量快地,幾乎是踉蹌著涉過塹壕,手搭在塹壕旁,卻一下子,似沒有力氣撐住身體爬上去一般。
鼻端的血腥氣,真是濃鬱啊。
胸口彼時的窒悶,早演變成了一種嘔吐的感覺,她強行抑製下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手腕用力,傷口似有些裂開,但無妨,至少,她上得了塹壕。
爬上塹壕,繞過壕旁的巽軍,一步一步向夜軍對列行去。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這是一道墨守成規的規矩。
然,現在,她的心底,仍湮出一絲的懼意。
眼前這位夜帝,其實為了膨脹的野心,不止一次,不按常規行事,譬如,方才斬殺戰俘於壕內。
她怕的,從來不是他要殺她,隻是,他是否存了別樣的心思。
這種,心思,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才是最會懼怕的。
她慢慢地向他走去,夜軍該是得了他的指令,向兩側分開一條道路,容她通過。
空氣裏,彌漫不盡的是血腥味,在血腥味中,她瞧到他,駕馳於馬上,依舊如初見時那般風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