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是你的一道難題 千年才能做兄弟(1 / 2)

3我是你的一道難題 千年才能做兄弟

年少時,每每對著鏡子看到臉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印記,便會由衷地恨起他來。

烈陽灑過斑駁的門前,牆外的歡笑,如同一片柔軟的羽毛,在我的胸膛裏不停地撓啊撓。我站在床頭,像一個被人遺棄的孩子般,愣愣地想象他們玩耍時的情景。

他的到來,讓我有了如臨大敵的戒備。他的眼睛烏黑閃亮,朝著門內四處搜尋。在我神情恍惚的情況下,他抱著那塊本屬於我的西瓜,逃之夭夭了。我的淚水和尖叫,霎時如同受驚的鴻雁,箭不可追。

他在門前停住了,回眸看著我憔悴的臉和燒焦的唇,咧著嘴巴問,我可以吃一半嗎?我說急得不行,險些摔倒在地。可我不能追出去,一是身子太虛,沒了氣力,二是母親說過,我不能出門,遭受涼風,否則,那些密密麻麻的水痘,便會奇癢難忍,在我的臉上留下不可祛除的傷痕。

我追到門檻,便再不敢逾越雷池半步。他看著鮮嫩欲滴的西瓜說,那好,我隻咬一口,一口總行了吧?我可是你大哥。我搖搖頭。對於孩子來說,他總是不願拿自己心愛的東西與別人分享的。這沒道理可講,更沒有緣由。

他始終還是在那塊西瓜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我看著那塊殘缺不全的西瓜,哇哇地大哭起來。他扔下西瓜,落荒而逃。牆外,瞬時傳來一陣歡笑。我心裏恨極了,甚至有點責備母親,為何不把我先生下來,這樣,我便比他大些,也再不會受他的欺淩。

冰涼的淚水濡濕了麵頰。呼呼的風,翻響了門前的樹葉。我站在風中,抱著那塊受了傷害的西瓜,哭了許久許久。後來,是母親抱住了我。片刻後,我親眼看見,他被母親打得跪地求饒。

實質,那時我已經原諒了他。孩子的恨,總是短暫的。當我見到母親的皮鞭,如雨點一般墜落在他的身體上時,心裏恍然有了莫名的觸痛。我說不明白,道不清楚。

後來,他真老實了,拉著我,坐在內廳的板凳上看《新白娘子傳奇》。當屢次聽到電視裏唱,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時,他終於忍不住嚷嚷著問母親,媽,媽,人家唱的這個到底是什麼意思?

母親說,意思是整整一百年才能修得同床安睡。他笑了,歡跳著出門與母親頂嘴,一百年才能同床安睡,那我與弟弟這樣形影不離,豈不是要和白娘子一般,苦修一千年?

我幾乎淡忘了那年的事情。後來,依稀懂得愛美了,去照鏡子時,才恍然大叫著問母親,我臉上,怎會有那麼多坑坑窪窪?母親沒說話,惡狠狠地瞪著大哥。那時,我已經十歲,有了自己的小夥伴。而大哥,儼然十六,高挺結實,一副大人的模樣。

我終於知道,原來是那年的啼哭所留下的印記。水痘消了,可臉上的疤痕,卻如刀刻石壁,再也揮之不去。我隱約覺得,自己的這張臉就要完了。於是,對著青天白日,嗚嗚地哭了起來。我多想有張和大哥一樣的臉啊。剛毅而又充滿清晰線條。最重要的是,沒有坑坑窪窪的山穀與丘陵。

母親說,會好的,會好的。我心裏便依稀有了希望。不知從何時養成了一個壞習慣,每次吃完飯,擦好藥,都得跑去鏡子前看看,那些山穀與丘陵到底平緩了沒有。

事實證明,母親的預言並不可能實現。直到我足足十六歲,那些深刻的疤痕,依舊還是沒能退去。此時,大哥已經沒有念書,整體和一幫遊手好閑的混混勾搭在一塊。母親傷透了心,不止一次對我說,好好讀書,這個家就靠你來爭口氣了。

我和大哥成了兩條涇渭分明的河流。我再不叫他大哥,而他,亦不曾再主動找過我。我跟母親說,為了節省出更多時間投入高考,我必須住校。母親沒有反駁。之後歸家,我便由原來的一日一回,變成了一月一回。

實質,我出來的主要原因,並不是因為學習。而是不想和大哥住在一起。每當我看到他帶和那幫來曆不明的家夥攪和在一起,心裏就騰滿了烈焰。我多想上去,照著他的鼻孔,狠狠地來上一拳,告訴他一些做人的道理。可後來想想,還是沒能做去。我知道,我們陷入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格局。

當身邊的少年們陸續接到了異性的信件,要強的我終於慢慢開始承認,自己不過是一個自卑而又怯懦至極的孩子。我時常在想,如果我的臉上沒有這樣那樣的傷痕,是否就能像周圍的夥伴們一樣,氣定神閑地和漂亮的女生坐在校門前的奶茶店裏閑談?或者,在回家的路上故意抬起那張純真帥氣的臉,引來陌生異性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