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異鄉客 媽,我想回家(1 / 1)

第四輯 異鄉客 媽,我想回家

不知從何時起,我身旁開始有了無數陌生的麵孔,握不完的手掌,接不完的電話。我知道,我和其他步入社會的人流一樣,有了一片僅屬於自己的小小天地。

年前會議上,母親打來電話。我低頭掩住嘴巴,輕聲問道:“媽,我在開會,您有什麼事兒?”她遲疑了一會,戰戰兢兢地說:“我就問一下,你過年還回來吧?”我敷衍著道:“恩,恩,回,先這樣了啊,這事兒以後再說,還早著呢!”

之後,我廢寢忘食地部屬著明年的項目和計劃,盤算如何擴張自己的小小領地。關於母親歸家的叮囑,和對她許下的諾言,片刻也未於腦中浮現。

再接到家中急電,車站已是人海鼎沸,我沮喪地回話:“今年,怕是回不去了!”那頭,母親的呼吸忽然消逝。半晌,才緩緩地說:“那也沒什麼,你在外麵多注意身子,最近天氣冷,多穿點兒衣服。家中還有你兩件大衣呢,明天我給你郵過去,這樣,便不用費錢添新了。”我握著電話,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與母親怕是有了隔閡。雖隔三岔五地通著電話,但畢竟終是一年一見。三百多天的地域差別,三百多天的氣候變遷,三百多天的睹物思人,讓我們彼此越發地熟悉而又模糊,苦想而又無奈。

母親是個慢性子,我以為,她所郵出的包裹,至少也得一星期才至。殊不知,三天功夫,郵遞員便將我的大門敲得哐哐作響。我接過貼有特快字樣的橙紅箱子,看著單子上淩亂笨拙的筆記,家鄉郵戳的印章,心裏隱隱有些苦楚。

門外,各家各戶均已換上鮮紅喜氣的對聯。惟獨我的屋中,依舊清冷薄涼。我將箱子抱至窗頭,用剪刀細細裁開。頓時,柔軟厚實的大衣奔入我的眼簾。大衣內,藏有一罐紅綠相間的食物。罐上附有一張方整的紙條,赫然寫道:“孩子,這是你最愛吃的青辣臘肉,媽給你弄好了,若想吃,放到微波爐裏一熱就行。這東西,郵局不讓寄,媽隻好藏到大衣裏去了!”

我將這罐臘肉擱於窗台,猛然發現,罐內,竟沒有半點空隙。我似乎能想象出,母親在盛裝它們時,緊握勺子,用力壓平,試圖能多裝一些的心酸模樣。這罐穿越千山的樸實之物,實質,正是母親的一顆愛子之心,不管如何付出,如何重疊,她都總覺予之不足。

朦朧中,似乎回到了那一個初初離家的午後。因家居鄉村,離學校甚遠之故,我不得不選擇住校。於是,那一個收拾行裝的清晨,母親特意為我準備了滿滿一罐臘肉。飽含熱淚,將我送上了漫漫山路。

我的心,彷佛還在那一段青綠遍野的山路上與母親揮手,緊緊地貼著她已不複當年的韶華。而母親的手,也仍舊在那一個昏暗的廚房中,為我細切著一片片嫩香的肉片。

披上大衣,我給家中去了電話。那頭,母親關切地問:“包裹到了嗎?”我說:“到了。”她碎碎地念:“那就好,那就好,哦,有什麼事兒嗎?沒事兒別老給家裏打電話,費錢,再說,你也得忙,不用管我,我真能照顧好自己......”

這頭,我止不住哽咽地回她:“媽,我想回家!”